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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漫漫上浮

2020-03-06  本文已影响0人  儒门和尚释家道徒

在黑暗中漫漫上浮

一段时间,我很难想象人为什么会为了看一场电影,在黑暗中泡上一个小时或者数个个小时。后来似乎有点明白:电影就是为了黑暗而发明的。

放映厅的大门一般都很厚,门帘也厚厚的掩着。一进放映厅的大门,掀起的门帘就重重的在身后垂下,刚才一闪眼的光明就被挡在了门外——你甚至还来不及看清自己的座位号——周围的世界就迅速地淹没在黑暗当中。

我们和黑暗有着久远的渊源。

一些研究濒死经验的书说,人死亡的时候会看见漫长的黑暗通道,以及通道尽头的一个圆形的光亮。据说那其实是一个人对自己诞生时的记忆的复苏。黑暗的通道是母亲的产道,而那圆圆的亮光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这样的理论至少证明一点,在母亲的子宫里我们是处在黑暗之中,而且拥有着自己的记忆,虽然我们的一生也很难想起。

因此人在黑暗中的感觉是奇妙而丰富的。有一点紧张和不安,然后又有一点安全和放松。在眼前的光亮消失的那一刻,在我们适应了潮水一样扑面而来的黑暗之后,我们全身上下的触觉似乎都张开了,像风中的树叶开开合合,任由每一种触摸穿过我们的身体的每个角落。

过分的灵敏,对于我们这些粗糙日常中过惯的人来说,总是有些不习惯。我们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闻到自己身上一些动物的气息,甚至听到极远处发出的细微的声音。

和我们惯常的日常生活相比,黑暗中的世界似乎太丰富了,丰富得感觉黑暗就像暮色渐浓时的沉沉流水,带着一种厚,一种莫名的体温。

人是一种需要不断看见的动物。虽然以他有限的理性和智力,即使永远处于看见之中,其实并不一定保证他能真正理解这个世界。但是一旦什么也看不见,他就会甚至连自己的咳嗽也当着危险。

黑暗之中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要是能看见点东西该多好啊,哪怕是短暂的光亮,哪怕是一场虚幻——很多年以前,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愿望,催促着我们当中的某一个发明了电影:纯粹的黑暗让人不安,让我们制造一场哪怕虚幻的狂欢吧。

也许可以说,从一开始,这些影视的幻象就是带着一种寄托和拯救的意味,走上了人类的舞台。

电影开始了。

而我们坐在黑暗之中,几十分钟,或者数个小时的时间里,不说话,不思考,只是很单纯的呼吸,和像呼吸一样自然的追随着那些在虚空展现的影像一起生活。我们隔着空间的和非空间的距离,遥望着虚幻的影象,忘记自己身边真实的黑暗。我们把自己当成了别人,那样自在,那样忘我,那样随波逐流,却同时也把疲惫而充满警惕的自我解放出来。

在那样一些时候,我们的存在,就是孕育那些虚空中的幻象。就像黑夜孕育了灿烂的烟花。他们像一根在黑暗之水中的稻草,在另一个空间里带着我们慢慢浮起。

随着那些不断变换的虚幻的时空,不断起伏的音乐和转换的场景,我们哭,我们笑,我们揪紧了心脏。虽然知道,这些幻象终会结束,像一支燃烧过的香烟,只留下灰烬。虽然在事后,我们有时甚至会对这种忘我的状态因为迷惑而感到某种滑稽或者可笑。

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些虚空中的幻象的黑暗,世界毕竟已经不同。有时候我禁不住想,在若干年以前,在电影还没有诞生的那些日子,那些不得不置身黑暗中的人们,又靠着什么样的稻草,带着他们从黑暗中浮起,一直浮到第二个黎明,看见自己简单而乏味的生活再次周而复始?

那些没有电影的黑暗是寂寞的。

感谢那些发明了电影的人,让我们可以这样坐在黑暗之中,看着自己存在之外的另一些个体,在黑暗之中的唯一的光线中纠缠,生活,悲伤或者哭泣。而当谢幕的音乐响起,影院里灯光骤亮,一些人在虚幻的空间里已经永远死去,一些锥心彻骨的爱与恨已经无法再来,我们依然毫发无损。

有好几次,我在半下午在街上闲逛,然后心血来潮的拐进了电影院。进去的时候还是阳光灿烂,出来的时候却已已经是夕阳西下。看着淡淡返影涂抹的城市事物,恍然间就有了隔世的感觉。就好象我选了一个苍老的时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结果一来到就已经历尽沧桑。

我不得不站在大街边上,像一个误入歧途的时钟,把自己对着世界重新拨好。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幻象比真实更接近生命,或者更接近我们向往的生命。那些因为某种原因,我们永远无法抵达的生活,错过的生活,在银幕上再现,在黑暗中沉入我们的深处,成为我们一生的本质。

我曾经说过一句话,像电视剧那样无休无止的恋爱。我想这迟早会成为一句名言流传在远离影视幻象的地方,因为我敢说,这几乎就是所有人潜意识里都有过的想法。在阳光照得到地方,在那些水泥的街道上,在匆匆奔忙的一瞬间,你敢说你没有突然浮起过这个叫你有些不安的念头:

回到黑暗中,像那些银幕上的人物一样,在晴朗的天气和美好音乐的伴奏下,一往无前的恋爱,或者知道结局地伤悲。就那样一半虚幻一半真实的地存在着,在黑暗中慢慢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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