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小孩
小柴和小紫总喜欢争执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比如说,两人昨天晚上就着小柴“笨不笨”的问题“讨论”到凌晨一点。
两个人在记忆力的问题上很快达成了共识——记忆力在不同人身上的差别很明显。但两个人在其他方面,却吵得不可开交。
在小紫的世界观里,她不承认自己周围有“笨小孩”。小紫反复强调:“我们周围人的智商应该是没有显著差别的。”
“就像数学题,有的人一看就会,有的人讲也讲不通,这就是差别啊!”小柴反驳她。
“那是后天的影响!后者没有得到很好的数学思维训练。”小紫是因果理论的拥趸,她把人生看成一台台状态机,所有的状态是一个又一个事件刺激之后的结果。
“那你想否认都没有经历过数学教育的小孩见到同一道数学题时会有不同的反应吗?就像初学编程的时候,有的人就可以轻松地做出那些JOL的题目。”
小柴可以举出很多这样的例子,曾经那些怎么也讲不通数学题的同学;还有那些怎么也想不到答案的数学题……
“我承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数学直觉,有的人的数学直觉占优,就像有的人文学直觉更高,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所占优势的那个维度。”
小紫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维度,而把一个人在所有维度能力的总和看作他的智商,她相信大多数人的智商没有显著差别。
在小紫的世界观里,她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她基于几个现实:当下科学无法测量某个人的状态机的初始状态;而客观环境又无法保证两个人经历同样的事件刺激,从而无法根据中间状态反推初始状态;当下世界无法考虑到所有维度。这三点,几乎足以保证小紫的信条成为一套不能证实、不能证伪的“理论”。
但是这样的定义无法获得小柴的支持。
诚然,小柴可以直接拿各种智力测验量表来说事,但这会遭到小紫的强烈反击:“因为你用那些题目定义了智商,所以你说不擅长做那些题目的人就是智商低。这和根据高考分数衡量智商高低没有本质区别。你无法排除后天训练的影响,也无法测量一个人在其他维度的能力。”
小柴同样不甘示弱:“你所谓的所有维度,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象啊。你想象着,总存在一个未知的维度,我优于其他人。你为了满足对公平的追求,而让自己相信这种可笑的想象。”
最后,小柴为智商下了一个折中的定义,“智商就是在当前的社会条件下为社会创造价值的能力。”
讨论终止在了这里。
当一切图穷匕见的时候,小紫发现自己仍旧无法突破社会规则的束缚。她否认了人群间智商的显著的差别,实际上的确是在解构和拒绝“智商”这个定义本身。她相信每个人都有做成某件事的潜力,可这样的相信停留在对无限可能性的遐想里,无法证实、无法证伪,所以只能相信。到最后,她不得不承认,一切不过源于“她相信”。
因为她选择了这样的价值观,所以她相信。
她相信没有笨学生,只有不会讲授的老师;她相信没有笨小孩,只有无法满足孩子好奇心的家长。
小柴说,对小孩子,认表是个困难的事。她说,笨小孩不会认表。
小紫不明白。如果小孩子不能接受二十四点就是零点,如果他不能接受成人世界的一切规则,那不是天才般的质疑能力吗?
可小柴说不是这样,在质疑之外,还有一种不理解,一种被小紫遗忘了的不理解。
小紫迷惑了。那种不理解是什么?
小柴说,就是怎么也听不明白数学题时的那种不理解。
原来,小紫遗忘了存在着那种不理解的世界,因为她有记忆的世界,是从大学开始的——也许,这是所有信条的起点,是所有相信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