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香时分
周日一早,我打开电饭煲,一股粥香便随着热气飘进我的鼻子,淡淡的,带有稻花的清香。这是前一天晚上爱人用剩饭熬的粥。
我盛了两碗,一人一碗,一边喝粥,一边吃着从楼下早餐店买来的春卷,感觉这个早上有点“小确幸”。“不过,如果这粥用粳米直接煮,那就更香了!”我略带遗憾,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儿时母亲为我们煮的粥,灰缸、瓦罐、白米粥、薯干粥……
小时候,影响最深的是母亲用瓦罐煮的白米粥。六七十年代,一般农村人家厨房里都有灰缸,有的可能是用废弃的水缸做的,也有的是用砖头和水泥砌一个长方形的“小房子”,当然是没有“房顶”的那种。我家的灰缸便是这种。那时,在农村,村民的早饭大部分以喝粥为主,间或烧点泡饭,但不多,更很少有人家去街上买早点吃,因为那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前一天晚上,母亲一般用柴火或稻草干在土灶烧上一锅米饭,米饭里还会放上白薯。吃晚饭时,母亲那碗饭基本上都是白薯,而我们几个,尤其是家里最小的我,基本上都是白米饭,偶然有一、两块白薯片。晚饭后,母亲还会再煮上一锅菜叶和我们割来的猪草,留着第二天喂猪。虽然家里只有一只猪,但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煮,猪的食量大,一锅猪食可能也仅够它吃两三顿吧。多年以后,我依然觉得养猪实在太烦,且不卫生。
猪食烧熟后,如果用竹片烧的,会留下竹片的灰烬;用稻草烧的,则是草木灰。因为父亲在建筑公司工作,有时周末会带些工地上用剩的竹片的边角料来,竹片灰烬热量足,持续时间也比较久,只需几块竹片灰烬,上面再覆盖一些草木灰,两三个小时后,一瓦罐粥就熟了,很受母亲的喜欢。而稻草干烧下的灰虽然比较细致均匀,但热量不多,保留时间也短,通常还要在灰里面放置几缕稻草,外面再覆盖一层灰,这样在下半夜,那些稻草还可以自己燃烧,也不至于因为热灰不够而使粥半生半熟。
母亲在瓦罐里放上半杯大米,然后加上一小块小苏打(据说,加了小苏打的粥特别香),倒入大半罐井水,盖上盖子。然后,将灰缸里的灰堆挖出一个深深的洞,将瓦罐放进去,再将灰覆盖好,只留下罐口部分,就像在灰缸里种下了一棵大萝卜,那里面便是我们一家人的早饭。然后,就不用管它,自个儿就会熬熟的。
母亲每天早上起得很早。等我们醒来,起床洗漱好,母亲便将瓦罐边的灰稍微扒掉一点,然后使劲将瓦罐拎出来,放在一边,再用一缕稻草擦去罐身上粘着的草灰,掀开罐盖,一股令人陶醉的清香扑鼻而来,一大罐亮晶晶的白米粥便呈现在我们眼前。
母亲用勺子先将最表面那层浓浓的稠稠的粥轻轻地刮来,盛在我的碗里,再将瓦罐里的粥盛在其他碗里。母亲常说,那层粥最“有力”,有营养,吃了长身体。最后,母亲用勺子稍微用点力,将黏在罐底的那撮粥刮来,又放在我的碗里。在我眼里,这撮粥才是粥里面最好吃的部分,吃在嘴里,有点胶体状,黏黏的,又有点嚼劲,简直赛过糖果的味道(小时候糖果可是很少见到的哦)。然后,我们便围成一桌,一边喝粥,一边聊几句家常。通常,桌上只有一两个吃剩的蔬菜,最常见的是红烧土豆,有时母亲还会炒点芝麻盐,香喷喷的,喝粥时下饭,极为好吃。我从小不太喜欢吃剩菜,母亲多数会在我的粥碗里滴上几滴酱油,我用小勺子稍微搅拌一下,这样的粥,喝起来很鲜,味道好极了。后来,我想,我小时候皮肤黑,大半是吃多了酱油的缘故。
其实,喝白米粥已经是我稍大的时候,小时候,吃得更多的是“捂番干”。那是用晒干了的白薯条和极少量的白米熬成的粥,也是用灰缸里的瓦罐熬制。不过第二天一早,打开瓦罐,扑鼻而来的是一阵薯干的香味,有点甜腻腻的,罐里也不是白米粥那纯净的晶灿灿的色彩,而是带点褚褐色,甚至有点黑乎乎的颜色,因为薯干多,白米少,粥里面已经看不到白米的原来颜色,全部都是一条条薯干。薯干粥看上去难看,吃起来味道也不咋样,不过还是挺甜的。母亲说,一年四季最能“壮”的季节是吃白薯的时节。因为在农村,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吃得到的补品便是白薯了,两三个白薯可以顶上一碗大米饭。事实上,也确是如此,那段时间我个子就长得特别快,看上去人也特别结实。看来,这都是那一碗碗“捂番干”的功劳。
长大后,家里很少吃薯干粥了,甚至白米粥也比较少了。再后来,吃得最多的是早餐店里的油条、大饼、肉包子,一段时间还喜欢吃生煎包子、馄饨,现在还有紫薯粥、皮蛋粥、蟹黄粥。尽管这些粥都很香,也很鲜美,但已经没有小时候瓦罐里的白米粥和薯干粥那么香,那么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