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现实主义(与著名作家毕飞宇对话之二)
关于现实主义
姜广平:在那篇《熟悉的毕飞宇飞宇与不熟悉的毕飞宇飞宇》里,我写到:如果用现实主义界定你是一种对你的低估,或者说是对你这么多年来的小说追求的否定。
毕飞宇:你对我有点感情用事,这句话显然不是零度叙事。“现实主义作家”,这顶帽子不小了,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脑袋。
姜广平:其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已经注意到你写了很多现实主义的东西了。《边缘生活》、《生活在天上》、《马家父子》和《那个夏天那个秋季》等等,甚至早期的《五月九日和十日》也应该看成是一种现实主义的东西。即使是《哺乳期的女人》也完全可以直白地看着是现实主义的作品。这让我好生怀疑,毕飞宇飞宇是否真地回归到现实义了。
毕飞宇:是真的。在做自觉的努力。这是这种东西光在家里努力是不够的,过几年我也许能做得更好。
姜广平:但我觉得你不是三驾马车的那一种。
毕飞宇:你对我的感觉比我对自己的感觉还好。
姜广平:通常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讲究的是两样东西。
毕飞宇:典型与细节的真实。
姜广平:你怎么看?
毕飞宇:我觉得现实义不是一种创作手法,不是小说修辞,简单地说,现实主义是一种情怀。情怀是什么?就是你不要把你和你所关注的人分开。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姜广平:这的确有点不一样了。
毕飞宇:我在一篇创作谈里说,我在创作上最大的愿望也只是想看一看,现实主义到了我的身上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好与不好无所谓。
姜广平:这里面有点意思了。
毕飞宇:德国人的说法还是书生气了。他没有感性认识。用理论说理论我说不来,没有那样的学养。我只认作品说话。像《百年孤独》,在我的眼里完全是现实主义的。或者说,现实主义在马尔克斯那里就应该是那种样子。就那样。
姜广平:你是说应该直接将魔幻二字去掉。
毕飞宇:不错。《水浒传》才魔幻。施耐庵不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水浒》我读了一遍又一遍,你可以不同意我,可我是这么看。
姜广平:天啦,完全反了。这样的话,那么我在《熟悉的毕飞宇飞宇与不熟悉的毕飞宇飞宇》中讲的就真的是一种对你的不熟悉,你还是将《青衣》归到现实主义了。对于这一点我总有点不情愿,有点不甘。
毕飞宇:你觉得现实主义不帅。土里土气的。你是不是觉得只有长了陈忠实的那张脸讲现实主义才合适?你不要那样想,我只可能拔高自己,怎么可能说自己的坏话。
姜广平:话说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将你这么多年来的写作走向来个总结了。你自己如何看待你这么多年的写作?
毕飞宇:90年代初,我是那种拿着拐棍走路的写作,那时我跟着文学潮流走,写得不算差,不过是大路货。
姜广平:就以94年为界吧。我觉得94年你很火。我在那篇写你的文章里用了关于你在跳舞的话,那时候,你颇有一种独舞的味道。你的《祖宗》、《充满磁器的时代》、《雨天里的棉花糖》、《楚水》以及让人很是兴奋了一阵的《叙事》都是在那个时候亮相的。
毕飞宇:但我要说一句很客观的话,那时候我恰恰很迷惘。我从那个时候始终注意一个问题,我总是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你是谁?不要以为这个问题酸,现在文坛上有一种不好的倾向,人不能思考,觉得思考很好笑。要勇敢一点,该想的事还是要想,弄明白。
姜广平:这应该是从作品角度向自己提出的一个问题吧?
毕飞宇:是。也不完全。作品其实是一个人的质量。
姜广平:这样思考的时间大致持续了多久?
毕飞宇:这种思考不是做罗丹的思想者,光着屁股,托住下巴,坐在广场上傻想。不是。它联系着创作。与创作互动,写到什么时候,可能就要留神到什么时候。
姜广平:这么长的时间思考一个问题总该有了答案了吧?
毕飞宇:没什么吓唬人的话。很简单,面对生活,而不是面对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