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的笑离开过我们的灵魂吗——我看鲁迅笔下的笑
阿Q的笑离开过我们的灵魂吗——我看鲁迅笔下的笑
鲁迅笔下写了不少笑,而这笑却是带着一种无奈的悲哀和苦痛。鲁迅作品中的小人物都是笑中含泪的。看鲁迅的作品“只觉得受着一种痛快的刺戟,犹如久处黑暗的人们骤然看见了绚绝的阳光。这奇文中的冷隽的句子,挺峭的文调,对照着那含蓄半吐的意义,和淡淡的象征主义的色彩,便构成了一样的风格,使人一见就感着不可言喻的悲哀的愉快”(茅盾《读〈呐喊〉》)。
“鲁迅站在路旁边,老实不客气的剥脱自己。他不是一个站在云端的‘超人’,嘴角上挂着庄严的冷笑,来指斥世人的愚笨卑劣的;他不是这种样的‘圣贤!’它是实实地生根在我们这愚笨卑劣的人世间,忍不住了悲悯的热泪,用冷讽的微笑,一遍一遍不惮烦地向我们解释人类是如何脆弱,世事是多么矛盾!”(茅盾《鲁迅论》)
鲁迅在《祝福》中,曾意味深长地写到祥林嫂的得到满足的笑:“日子很快地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毫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这祥林嫂当牛做马,日夜辛劳,“她反满足”,还“有了笑影”,这一个“笑”字包含了深刻而广博的内容,它使读者想象到祥林嫂从前比这还不如的更加凄惨的生活,想象到她甘于奴隶生活的麻木精神状态,而这种“但求作稳了奴隶”的最低要求也达不到,吃人的社会还是把她推向比死还痛苦的深渊,足见这社会的罪孽之深!
鲁迅的《狂人日记》中,通过狂人的眼睛,表现那些吃人的人们的“笑”:“笑吟吟”、“抿着嘴笑”、“满面笑容”,然而他们的笑里全藏着刀,他们的“话中全是毒”,“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鲁迅在《阿Q正传》中,还写到阿Q调戏小尼姑后的笑:“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更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出去了。‘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这阿Q“忘却”了在王胡和假洋鬼子那里受到的欺侮和羞辱,在调戏小尼姑后,“十分得意的笑”了,酒店里的人目睹了阿Q这一荒唐下流的举动也“九分得意的笑了”,这个“笑”活化出阿Q及其周围人们的麻木不仁的无聊心境。
听到鲁迅笔下人物的笑声,我们感到了十分辛酸的悲痛。阿Q的笑声,在我们的灵魂里是否也存在过,别人不知道,我肯定是有的。有时看到自己以为不如自己的人升上去,心里免不了嘀咕,我儿子将来肯定比你儿子强。“精神胜利法”时常在自己的脑海转悠。对《阿Q正传》,茅盾曾撰文说:“这篇内的冷清宛妙的讽刺,或者会使人忘记了——忽略了篇中的精要的意义,而认为只有‘滑稽’,但如你读到两遍以上,你总也要承认那中间有你的影子。你没有你的‘精神胜利的法宝’么?你没有曾善于忘记受过的痛苦像阿Q么?你潦倒半世的深夜里没有发生过‘我的儿子会阔得多啦’的,阿Q式的自负?算了,不用多问了。总之,阿Q是‘乏’的中国人的结晶;阿Q虽然不会吃大菜,不会说洋话,也不知道欧罗巴,阿美利加,不知道……,然而会吃大菜,说洋话……的‘乏’的‘老中国的新儿女’,他们的精神上思想上不免是一个或半个阿Q罢了。不但现在如此,将来——我希望这将来不会太久——也还是如此。所以《阿Q正传》的诙谐,即使最初使你笑,但立刻我们失却了笑的勇气,转而为惴惴的自不安了。”
80多年过去了,茅盾说的状况改变了吗?我看未必。
阿Q的笑离开过我们的灵魂吗——我看鲁迅笔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