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鸿（五十一）

笑傲一川的荒烟蔓草（一）

黑衣少女如鹤立，麦田深处风飘衣。

时序正是初夏，“大东坡”田亩轻黄浅绿。柳花飞处麦穗摇波，麦香沁人。李磐吃过早饭，骑着他心爱的小红，顺着野沟，迎着朝阳，来大东坡寻李轻鸿。他从柏油马路，拐进阡陌小路，又骑行了二三里，在一块陌头有棵大桐树的麦田中间，望见了李轻鸿。他不由自主地咧起嘴角傻笑，漫野快要成熟的麦子都陪他一起咧嘴傻笑，他飞一般地向她奔去。

李轻鸿并没有看他，明明是夏天，她一身黑衣，及腰的长发用白布条扎了两束低马尾，垂在胸前两侧，她把自己站成了一株冬天陌头的树，那般的苍茫、沉默和寂寥......爷爷的坟头青草凄凄，和轻熟的麦子青黄相接，李轻鸿并没有给他烧纸，只是立着不动，无语沉默。

李磐看看她的眼睛，在李舲家里她的眼睛如果拒他于千里之外，现在在爷爷坟前她的眼睛要拒他十万八千里之外。他滞在那儿，又懊恼又羞愧，刚才看见她他还笑得那么开心，他其实一点都不该笑不是吗？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不是吗？她明明拒绝他来，他不是不听她话，他只是有些担心，怕漫川遍野，她哭的怎么样了......他恨不能打自己一顿，他不是人，她明明来上坟，他奔过来还那么开心，她明明去买冥器，她抱着他，晚上他还可耻地梦到她，他不是人......

像是过了许久，李轻鸿蹲下身来，清理爷爷坟前的杂草，边清理边笑，像是对爷爷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草厚说明家正兴运，爹爹还是那么愚孝，你看，你坟头长满了马响铃和拉拉秧，举头三尺有神明，爷爷，我给你拔了吧，行不行？”

李磐再也顾不得了，他扑上去，拉住李轻鸿，说：“你干什么？这草有刺，它是镰刀草......”

李轻鸿从竹篮里找出一摞准备好的月牙白雨布铺在草上，拉着李磐的手坐下来，问他：“磐娃，你会上坟吗？”

李磐想说不会，但他感觉李轻鸿也不会，便靠本能把篮子里的“刀头”、水果、糕点，摆放在爷爷坟前，然后在坟顶压好纸钱，开始烧纸，他一边烧，一边问她：“你跪在哪里？跪草上还是跪雨布上？跪雨布上好像不恭敬。”

“我怎么不恭敬了？恭敬不恭敬不在乎形式......”李轻鸿跪雨布上给爷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李磐烧完纸，也在响铃草边跪下来，李轻鸿吓得一骨碌爬起来，“你做什么？你神经病吧？你快起来啦......”

李磐不理她，拉着她一起跪下来，李轻鸿挣不脱，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我不想跪他，我不想跪他，他打我妈妈，他打我妈妈......”

注：《轻鸿》，长篇。主角：李轻鸿，萧旻，李磐，李舲，大李寨一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