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跨时代人才
千禧年,我6岁,家里在小学门口卖学生用的文具玩具,2000年对于我来说就是大哥哥校服背后的龙飞凤舞的2000,那个2000我花了好久时间才知道是代表2000年,因为实在是跟蚯蚓摇摆一样。后来回味过来完全是因为校服旁边的另一句话,写作“跨时代人才”,后来又被称作“跨掉的一代”。
想来叫这句话很有意思,毕竟都是kua,只是姿势不同,一个迈步,一个作葛优瘫。
2000年左右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在还没上学之前,我最兴奋的事情就是看每周一早上的大铁皮垃圾箱搬运,那个垃圾箱放在学校的门口,庞然大物一个,每次堆满垃圾了都会有两个中年男人开着专门拉这个大铁皮的垃圾车来搬运,一个负责开车、操作吊臂,一个就下车负责把大铁皮固定,然后就看着这车的三角吊臂慢慢上升,再把大铁皮慢慢放到垃圾车上拉走。按理说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垃圾箱应该是臭味熏天,但我印象里面对这垃圾箱竟觉得十分亲切,因为在学校附近有我们当时最大的集市,在县城里相当于上海的徐家汇和环海中路的级别,打卡地标,不过那个时候卖的东西都是些袜子鞋垫什么的,最高级也就卖卖衣服,门口有家卖生活用品批发的,鞋垫放久发霉了就直接往大垃圾桶一倒,那个时候我家正在困难头上,妈妈是个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一看这么多鞋垫不捡白不捡,一看捡的人还挺多,把我抱着就往垃圾桶跑,一把放进垃圾桶,说:“快快,多捡点!多捡点!给你做鞋垫!”,于是我就卯足了劲捡了不少,虽然是大人的鞋垫,我的鞋垫是奶奶用这些大鞋垫对着我的尺码给我一刀一刀裁出来的。后来我念了高中,家里经济稍微宽裕了些,有天又看到这家老板在倒发霉的鞋垫,问我妈要不要捡,她还一脸嫌弃的跟我说:“捡什么捡,家里鞋垫那么多!”
印象里面爸妈一直很忙,我还没开始上学爸妈在门口摆地摊,卖些学生用的文具玩具,爸爸原本是个写字画画样样拿手的才子,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当地的丝织厂,在这个丝织厂认识了我妈妈,后来这个厂破产了爸妈就出来创业,刚开始到苏州打工,后来回到家里创业,爸爸那个时候还有些书生志气,总觉得摆摊这种事有碍观瞻,于是摆地摊的时候总会拿个报纸蒙着脸,学生问他:“老板这胶带怎么卖啊”,我爸爸就回到:“什么老板,假老板还差不多”,后来假老板这个外号就叫了快20年,在这个学校上过学的孩子都知道叫我爸爸的外号,后来还有人问我爸爸不是姓贾吗,怎么又是陈老板。我妈妈虽然是初中毕业,但是个很上进的穷人家孩子,没爸爸那么拉不下脸,只要是能挣钱的什么都尝试过,剪头发、开餐馆、摆地摊都干过,还带着我到我们那的初中卖过刘德华的海报,教育我永远都是,有什么要自己去赚,想做什么就要努力去尝试,不要怕失败,也不要怕吃亏,于是在她的教育理念下,小时候即使家里条件不宽裕,还是让我学了电子琴,买了很贵的YAMAHA电子琴,但我当时静不下一刻钟,脑子里面全是想着出去玩,老师后来跟我妈说我弹琴弹着弹着就睡着了,直接往电子琴上一栽,闹了个大笑话,到了很久我也只能弹个欢乐颂,弹琴不了了之,之后又学了武术、毛笔字,均是半途而废。后来爸妈也放弃了让我学这些陶冶情操,还是语文数学来得最实在,于是我又开始了下课就奔补习班的日子,只是我依旧是想着玩,从没认真学习过。
大铁皮垃圾桶除了鞋垫的记忆外,还有一件事让我印象很深刻,那个时候正是学生上课的早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有个光头的中年人抱着一个婴儿就往垃圾桶里扔,一旁有个年轻女人一直拉着他的手哭着喊着求他不要扔掉孩子,后来围观的人后来越来越多,那个光头还是很坚决的扔了孩子强拉着那个女人走掉了,后来听说这个孩子因为是个女孩还有病才会被扔掉,附近超市的员工把这个孩子捡起来放进纸盒里,把纸盒放进了超市的仓库,来拿货的时候喂点奶粉,我就在那个员工喂东西的时候见过了这个婴儿一面,想着要不要从家里拿点饼干给她,那个超市的员工说她现在不能吃饼干,后面还说了句可能这个婴儿要死了,我那个时候只是觉得死就是看不到她了,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后来倒真的没有见过这个婴儿,也忘记了这个超市员工的面貌,不过印象里感觉这个婴儿很白很可爱很漂亮。
除了扔婴儿的大铁皮以外,大铁皮的回忆还是比较有趣的,妈妈不准许我吃零食,说都是些垃圾食品,但垃圾桶里总有些附近商家倒的快过期零食,我自己不敢吃,附近有个大哥哥会找我一起玩,就带我到当时还在学校里面放着的大铁皮那,捡了好几包杨梅零食给我,我刚开始不敢吃,后来在这哥哥的怂恿下吃了两颗,原本以为过期的会很难吃,一吃还觉得不错,便多吃了几颗,对于小时候总是吃药打针的我来说,这包杨梅倒成了我为数不多的甜味道。
大铁皮后来搬离了学校门后,到了学校对面,尺寸虽然小了不少,味道倒是越来越大,因为集市对面就是水果批发市场,水果坏了也会往这里面倒,放哪哪家嫌弃它,本来要放我们家门口,结果被我爸妈死活拒绝,后来因为干妈是县城城管才免受到味道熏陶,而我家也从摆地摊到了租店面、租更大的店面,我时常怀念搬地摊那段日子,虽然有过爸妈不在家过了吃早餐的时间被饿得满床打滚的经历,但那时候还是会和爸爸妈妈奶奶舅舅们坐在一起吃晚饭,爸爸会时不时教导我写字画画,一家人一起看《大宅门》,后来店里被偷东西爸妈就搬到了店里住,我跟奶奶就住在库房,一直从小学住到了大学,跟爸妈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吃饭也只是在店里端着大碗站着扒两口,坐下来吃饭成了奢侈,跟爸妈吵架次数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不喜欢在家里呆着,高考的时候看了一篇文章说自己看山看烦了要去看平原,于是我也想着我要去看平原,就到了离家很远的中原,有次临近高考我妈在我房里睡午觉,醒来说,“你都要高考了,我们都老了”,我突然没答上话,因为这实在不符合我妈一贯的铁血形象,后来我看到了龙应台《目送》里的一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