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的男人】
【白脸的男人】
1
三月份的下旬，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这个边陲小镇的一家商店门前。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总是歪歪扭扭。他的右腿有点坡，显得他的头总是下意识地歪向另一边，像是带着不服气的的挑衅和轻蔑。
从长途大巴上下车后，他已经走了将近半小时。他觉得自己的右腿可能有点受不了，看到不远处竟然还有个矮小孤立的一个小商店。门口放着个不规则的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并太工整汉字，以及他看不懂的字体。
放眼望去北方，这真是个好地方。哪怕荒凉又偏远，远处的胡杨林的影子在临近黄昏的余晖下移动着，悠闲地像闲庭信步。没有规律性地间隔生长，活像是上了年纪的舞女。有风吹过，它们纷纷扭腰摆胯，举止轻浮，风韵犹存还强颜欢笑。
他缓慢地朝商店挪着腿，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
2
“冒昧了，店家，我能在你这歇一歇脚么？顺便给我拿上包烟，一瓶水。”
“要什么，我这可只有矿泉水和绿茶，你要哪个？”
“矿泉水就行。”
“坐吧，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来这边旅游？不过现在可不是好时候。旅游的话，你应该再等两三个月再来。”
店主看上去是个年过五十的黑瘦老头，哪怕是在屋内也带着一顶黑色的棉毡帽子，日积月累已经油光可鉴，从他满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里，滔滔不绝地对这个异乡人传播者宝贵又自得的经验。
“旅游，算是吧……老人家，您知道这边有个叫ZY的村子么?”
“哈哈哈，我可不是什么老人家。我才虚岁四十二都不到，还很年轻呢。”
为了表示这话很幽默，他紧着又补充上了几声连绵又洪亮的笑，来证实自己还年轻的真实和可靠性。
“不过你还真是问对了人，我之前的老婆就是那个村子里的，那可不是个什么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是，它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3
“狗屁！也就糊弄你这样的外乡人。不瞒你说，我上一个老婆就是那个村的。年轻的时候模样长得水灵灵的，那个手摸起来就像白面一样的滑。哎，可惜我们没有福气。”
“怎么说？我意思你要不介意的话……。”
他本来不是个特别多话的人，但一紧张就不自觉让他有点多嘴，满脸通红的肥肉，挤压的五官有点变形。微胖的人有点尴尬地用右手摸了摸鼻尖。
“没啥，当年也怪我，明知道她心头根本就容不下别人，还非要去热脸贴冷屁股，三天两头地就去往她家跑。不是抽空送去半篮菜，就是没事找事去地里帮她去干点农活，就为了能和她多说上句话。”
他讪讪地笑，对着这个外地来的人，这个男人显然找到了一个合适而难得的叙述对象。就算他不多问，他可能也会絮叨完才能停下。
“那她后来同意了？”
“你这个人可真是，我不都说了那是我之前的老婆。不同意怎么会成为我老婆。”他有点不耐烦。
“真抱歉的很，我刚没大注意听。”
4
“后来我找了媒人去，当年她家里就剩下了她爹一个劳力。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跟一个路过的南方贩子跑了。你可别笑，这样的事在那年间可多得是。我心思，咱就是条件再差，起码还有祖上留下的五间大屋。只要她不弹嫌，我肯定是求之不得。可结果她愣是不同意，气的媒婆守着他爹就骂她别不识好歹，别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就算真是仙女，来了凡间一样也得照样吃喝拉撒，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屎壳郎戴眼镜，冒充越野老司令！”
“后来呢?”
他两手交叉着，试图在店里破旧的格子沙发上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坐姿。
“后来，后来她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知道她肯定瞧不上我这样的人。她心里一直还记挂着那个男人，那是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在那一群里人长得展扬又排场。人高马大，脸还特别白净，跟个女人一样。这么说吧，他刚来那阵，别说是她，那个村上的女人都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天天发癔症。
但是只她最出格。也只有她能最出格。因为那里就属她长得最好看，最水灵。大眼双眼皮，眼睛还总是水汪汪，牙也不黄。那个王八犊子也很快着了她的道，这点破地就这么大，两人眉来眼去地没多长时间就出事了。”
“出事？”
“出什么事？他娘的出来出去还不都是那档子事。”
他显然想到这段往事有点气，因为他突然站起身来，看着有种想要砸掉些东西的冲动，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物件。
5
“那会咱也能理解，就连唱戏上不是也讲究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他俩看着也的确是般配，郎情妾意算得上是一桩好姻缘。于是他俩就在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眼热里，明目张胆地走到一起。可是老话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那男的来了不到半年家里就给托关系给调回城了。这一调不打紧，这个傻人竟然还傻等着他嘴里等回去安排好就回来接她的话。结果等大了肚子，人也没有等来半个。”
“她还有孩子？“他显得有点惊讶地张着嘴。
“呵，这有什么好稀罕的？孩子当然是没能生下来。没有人容得下她生下那个孩子。她哭得像个泪人，好像不是哭她自己被抛弃，而像是在惋惜不能替他名正言顺地生下那个短命的孩子。”
“那你怎么还愿意去娶她？ 这样的女人。”
“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我当时就远远地看她动不动地哭，哭得我的心里乱得很。她哭得时候还总是用她那双细白瘦长的手抹眼泪。我在想，她这么地善良可爱又体贴的人，却被那个不长眼的欺骗和抛弃。她又有什么错呢？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总是干这么傻的事呢。但话又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干过几件傻事呢？
“于是她就嫁给了你？”
“哪能肯？那人走了都一年多她还不曾死心。起初是谁也不搭理，谁在背后说也装听不见。后来是逢人就打听，尤其是外面来的人。甚至还要坐火车去找，这简直是大海捞针。那会连个火车毛都瞧不见。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她也魔怔了，不可怜她同情她了，而是明着暗着地骂她真是越来越不要脸 。
6
“那后来她还是嫁给了你。”
“哎，这那哪能算得上嫁？她实在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走到了村西头那条窄河里寻短见，正好被我看见拉了上来。就是那条河。”他边说边用手指着窗外。
“我长得这个样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就是按耐不住地想对他好，心疼她。想着怎么能让走出来，过上几天正常人的日子。于是过后找了很多人又去劝她，让她想开点。我知道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如果那个人再回来，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当然，那个王八他就不可能回来。”
“女人么，不都是喜新厌旧。”
他不厚道地插话，漏出掩盖不住的鄙夷。
“你懂个屁！”
对他突然的插话打断不悦地呵斥。对眼前这个身材臃肿，眼睛遍布血丝，脸色苍白的男人有点气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在他的思绪并没有立即被打断，顿了顿后接着开始他近似自言自语式的诉说。
“后来她也就默默认了命，她仍旧像个冰块一样，对啥都不上心。哪怕我对她破口大骂，她也只是小声的哭。后来我们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结果在孩子刚满一岁的时候，她就又跑了。”
7
“跑？”
“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反正是失踪找不见了。陆陆续续找了半拉月，一点音讯也没有。”
“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个男人回来接她？”他带着不安地问。
“不会，那人就没有打过要回来的心思。你想，他好不容易回到好地方。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什么样的好女人没有。肯定不会再回来。狗屁情啊爱啊，就是那人当年没有回去，他们也不见得能长远。那人走了就是走了，就是以后没有了她，日子也不会过得会有多难过。难得你听我这个老人絮叨这么多，时间可不早了，你要去那的话，得抓紧时间出去寻车啦。”
“你还很年轻，对了，我还想问问要是回城的话今天还会再有车么？”
“回城？你不准备去了？回城的话，最晚一辆应该是在六点。”
“多谢你的故事，我想我该走了。”他放下五十块钱缓缓向门外走出去。
“哦，那辆车六点准会到的，你可得好好瞅着。走吧，都走吧。”
微胖的男人仍然迈着不方便的腿往来时的路上走去，想是没有必要再去找那个村了。他把买来的烟放进右腿的裤兜，走到刚来的那条大路上张望着来回不多的汽车。
太阳的余晖，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满面红光。
屎壳郎什么来着？(･ิϖ･ิ)っ
原创作者：薄荷
原创不易，抄袭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