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手串——我与时光和解
前几天整理旧物时,发现一个手串。它大概是被时光遗忘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何时何地与它结缘。它触感腻滑而厚重,颜色酷似蜜蜡般温润。起初是油脂光泽,盘玩几日,便有了些许如同翡翠般清冽的玻璃光。这真是件宝物!
珠串在指间盘旋,时光仿佛随之流转,往昔痴迷珠串的记忆油然复苏。那滑腻的,浑圆的,多彩的,清凉的,流光溢彩的珠儿们,一颗颗被丝线收服,如同我把快乐串起。
我向壁橱最深处去翻找:仿红木的盒子里装着寻常的水晶和玛瑙;精致的俄式首饰盒里则盛着蜜蜡、青金石、碧玺等稍显贵重的小物件。
我把它们拿出来把玩。黄水晶华丽的光泽如凝固的落日余晖;白水晶剔透如晨曦的初露;碧珠雅正端方有谦谦君子之风;紫水晶则永远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突然,一串碧玺的珠线断开,粉色的、碧色的、墨绿色的珠子挣脱了线的束缚,在地板上欢快地蹦跳。我手忙脚乱地去追赶这些调皮的精灵。
这些碧玺是我的心头爱。我曾无数次将它们捧在手心,又一颗颗的把它们对着各种光源端详,却始终看不透,也看不够。它们是我当初狠下心,咬着牙,不知犹豫了多久,才买下来的。之后,在一众珠儿们之间,不知经过几番严选,才得到这样一串满意的珠链。
尽管它们不完美,可是贵在天然,贵在独一无二。它们在地心经历艰苦孕育,冰裂是与地壳博弈的战痕,棉絮是亿万年沉睡的遗梦,光晕是来自上古的密码......
我始终觉得,喜欢这些珠子是我天人合一基因的觉醒。西方人总是在想办法征服大自然,而我们的祖先告诉我们,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要顺应自然。有这样一句话: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中庸》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茫茫宇宙的时空中,人的自然属性给予我们种种限制,这就是所谓的命,因此我们需要认清自己的局限;遵循自然法则去行事就是天道,在人文和自然领域里始终有人类的未知之境,并非人类创造了天理,而是我们带着对未知的敬畏,在学习和实践中探索天理,行天道。
中国人刻在血脉里的觉悟,让我们以“文玩”的方式致敬自然。
我将一串小叶紫檀揉于掌心,当我的掌纹与它的年轮重合的一瞬,我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跃动。它在幽暗的橱柜里安静地沉睡,历经时光打磨,已经变成了深邃的紫黑色,表面晶亮透明,油光闪烁。这不正是我刚入手时求而不得的包浆境界吗?
某天,老公递给我一串橘红色,如金石般沉甸甸的木头珠子,告诉我:“这是小叶紫檀,包浆之后会非常漂亮!”
我带着期待盘玩起来,曾有一段时间,它竟是我工作中解压的神器。它在与我的指纹厮磨间,很快由橘红转为深玫红,又过了很久,才变成紫黑色调,但是始终未能更进一步,最终被我雪藏。回想起来,那短暂的橘红时期,绚烂如同人的青春岁月,短暂而美好。
我猛然明白过来,真正盘玩手串的是时间,我和手串不过是在时间里偶然相逢。我拾起那串被岁月遗忘的宝贝,拨开时间的轻纱,仿佛又见它当初脂白如美玉的模样。没错!它是我当初在西湖畔的千年古寺里,跪在佛前,虔诚求来的机缘——菩提。
原来,烦恼即菩提。觉悟和智慧从来不是突然产生,它们是烦恼经时间淬炼的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