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第39章 孩子的妈妈

“那你为什么不打我呢？不正好报仇了吗？”

“刚开始想胖揍你来着。十二月初，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堆烂事儿，想着那几个仇人，我暂时势单力薄，对付不了。但天公作美，把仇人的掌上明珠……傻啊。别看猩猩了，说的就你。送到我手中，妈的那叫一个爽。”

“姐姐。”

“弟兄们比我先知道的，这就是我不让你加入我们的原因。” 姐姐说话间，已经点上一根烟。

“你俩要是加入了，可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再怎么收拾你，那就是他们的自由了。”

那根烟是女士的，身子很纤细。

“这个镇子上，谁不知道它的厉害，几校联合起来，里面尽是些不要命的。什么派出所？狗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都考不上大学，人生也不差再低一点。”

烟雾弥漫开来，是好闻的花果香味的，应该是山梨味道。

“那派出所里，还有几个没跟帮里划清界呢！他们动了我们，盘根错节的，一团苍蝇臭虫。回头！噗！咳咳……”

姐姐说话太快，被烟呛着。她弓下腰，疯狂咳嗽。文具店灯光很暗，她身着一件春衫，有些皱。脊柱在弓腰的动作下，整个一根凸显在后背，像骨节肿大的蛇。紧绷着的皮肤，下一秒几乎要被骨头崩破，那一条蛇就会脱出来。

七寸之处，有一小坨烫伤。

其实，她点烟的动作很不熟练。还没猩猩玩过家家的时候，模仿电视剧里面坏女人点烟，看着熟练呢。

“回头，咳咳。停！没事！不用拍我后背。” 我正要去拍姐姐后背，她吓了一跳，身子仰起来。

“我是说，回头，把他们也牵出来了。你们没加入的时候，是校园里的学娃子，是阳光下的宝贝蛋儿，是……我们承认动不了你们。但你们一旦淌了这浑水，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姐姐，你不是本身想打我的吗？为什么心里那样想，所做的都是相反的事呢？”

“我那是气话，这你都信。嘴上说说胖揍你。再捏下你的小脸蛋，就算一笔勾销了。咋呼弟兄的。要打你我早打了！还能留你到今天？”

姐姐又叼起烟，胳膊抖动，眼睛虚起。

“我承认。我他么不学无术。但、起码的道义，还是有的，不动老人妇女小穗娃子，这点江湖规矩还是有的。”

“就只是江湖规矩？”猩猩握紧小拳头，帮我说了我想说的话。姐姐看向我。

“话说，对你俩，我他妈的……不知道咋回事，还真有点喜欢。不舍得也算是吧！”

“……”

“那段时间我心乱得很，所以让奶奶帮着，看了一下店，和老汉儿回了趟村子。我老家。”

“怪不得。”

“本身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的，结果我老汉儿一路上说东说西，他还抱着我回趟老家就顿悟了，开始好好学习的美好愿望呢。”

“啊。”

“结果呢，回家之后，行李一装，连夜出门了。”

“然后就去了趟广州？”

“没。先去了深圳，我妈在那类。离婚了他们呢。”

“……”

“我妈爱我，也爱钱。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还是选择了钱。”

那根烟快抽到底了，烟灰掉了一地。姐姐顺手拿起扫帚，把它们扫出一个形状。随后又打乱。

“我九岁时，老汉儿还是穷得叮当响，她实在熬不住了。就跟一个广东仔跑咯。其实早好上的，我瞒着老汉儿，就跟她当初一样。那人之前在我们这里卖皮鞋，挣了点小钱。有几次她拿我当幌子，糊弄我老汉儿，扯谎带着我去游乐场玩。其实出去后，大热天，就给我买包最便宜的零食，让我太阳坝里头，呆一天。她是找不到人的。有时候，零食都是过期的，我回来闹肚子，她第一句话不是哄我，是让我别说出去。我答应了，她才来抱住我。他妈的，说得跟个狗血电视剧的剧情一样。没办法，谁让她当年，在这条街都是出了名的标致呢！呸！”

“但是，你走的这些天。小可天天都来，买不买东西都来。”

“什么跟什么呀！你说这些干嘛！”

“我知道，奶奶之后给我写信，信上有说，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们！”姐姐并没有因为猩猩的打断，而迁怒于谁。

而我却慢慢踏上了找死的不归路。

“姐姐你太不懂事了！虽然这些话很找打！”

“我知道我不懂事，从一下火车，踏上南方土地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我也知道你们一直崇拜我，但是，那一刻你们崇拜的那个人，她的心却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姐姐，我想抱抱你。”姐姐还没说话，我就上前死死抱住她。

“傻啊，小心烟灰烫。”姐姐好瘦，我摸到她的脊柱，像是恐龙后背上的东西。我抱得更紧了，小胳膊与姐姐后背的接触面积打了很多。

突然，她猛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被电击。

“姐姐！你怎么！哎呀小可！笨蛋！大笨蛋！”猩猩拽开我，“你勒疼姐姐了。”

  “那时候，她就是个快烂掉的人。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孩子们，却又是那么地，被阳光包裹，充满着希望。而且，有一个小孩，与她有关的一个亲人，竟然是毁灭自己希望的一份子，她矛盾着，挣扎着，却又始终不愿意承认。其实毁灭希望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我想她只能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好地想一想，静一静，成长一下。虽然，也没见她成长多少。顺便，也好让你们正视一个真真正正的她。怎么，这样做不对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