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出生时竟睁着眼睛，母亲差点心悸一辈子

2016-12-02 源宁 梵云书院

一、美人武姜

话说周平王时代，位于今天南阳的小国申国有一个公主，出落得倾城倾国。——申国本系以出美人为名的有莘氏分支。——申侯视若掌上明珠。因为从小娇惯、宠爱无比，公主自幼养成了自私厌丑、深有洁癖的习惯。公主美貌，引得诸侯王公争相礼娉。最后终于被小霸一时的郑武公近水楼台先得了月（申国近在郑国后院）。公主知道郑武公是个喜欢打打杀杀的鲁莽之人，虽心生厌恶，但又没办法。申国因为参与引犬戎倒幽王一案，正欲被郑国清算，若得与郑联姻，母国或可就躲过一劫。她知道这个名叫倔突的郑武公是个心狠手辣的奸雄。短短几年时间就挟天子而凌诸侯，不仅攻灭了东虢西郐两大侯国，又并吞了周边鄢、蔽、补、丹、依、弢、历、莘八邑，小小申国只是他放在嘴边随时可吃的下顿饭。

平时挑肥拣瘦、颐指气使的公主没有选择余地，只好蹙眉委身郑武公，是为武姜。洞房之夜武姜就差点恶心死掉，除了万般无奈之外，这个深有洁癖的公主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丈夫一眼。然而她不久却有了身孕，她欲哭无泪，觉得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洗之不去的肮脏。转念又私想，生个孩子也好，以后总有个亲骨肉可以说话！——看来她是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和老公培养亲情了！

二、儿子寤生

十月怀胎，终于临盆。武姜怀着期待的心情准备迎接孩子的诞生。不料可能是时间怀得太足，婴儿体大难产，令武姜受尽折磨。终于生出来了，更让武姜吓坏了，——只见这个婴儿头发浓密，皮肤老革，而且双眼圆睁，木然地盯着她看，不哭不闹，活脱脱就是郑武公的翻版。武姜如中鬼魅，连连挥手惊叫将婴儿抱走，不愿再见。在此以后的数十年中，她时常会因为想起那双诡异的眼睛而做噩梦。

郑武公倒是很喜欢这个在娘胎中就睁着眼睛的儿子，大赞儿子天生神异、眼力超群，像他老子，将有大作为，还得意地给儿子取了个特别的名字叫“寤生”。武姜打心里认定儿子寤生和他老子倔突天生是一丘之貉，生性凶残，是她生命中无法逃避的克星。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厌恶这个让她受惊不小的儿子，从不愿也不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给予他一丝疼爱。

不久，武姜又怀孕了，这次她生下了一个她看上去不但正常而且美貌的儿子——可能是老大随爹，老二随妈的缘故。武姜喜极涕零，把这个儿子紧紧抱着亲了又亲，感觉是上天赐予她的余生宠物。以后的事可想而知，武姜天天与这个取名为“段”的小儿子形影不离，大儿子寤生则只有眼巴巴地在旁边自卑地看着。寤生其实很希望母亲也分一点爱给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讨厌他。但出于天性，他并不恨他的母亲，也喜欢他的弟弟段。他觉得只要能让他的母亲高兴，哪怕弟弟再做错事也是功劳，即便是后来他母亲在郑武公面前要求改立公子段为储君，他也并不生气。他内心自卑孤苦，心中只想着让她美丽而高傲的母亲一生保持幸福。毕竟郑武公没有答应武姜的请求，臣子们也反对，都觉得太子忠厚仁慈，公子段则太过娇横，难当国重。在郑人眼中，武姜厌恶太子，溺爱幼子，使亲情泛散，也是难当母仪，或将是祸国之肇。

三、太叔不悌

郑武公死后，寤生立，是为庄公。武姜不愿意再过这样的日子，便为二儿子向大儿子讨要封邑，她好和爱子离开都城到封邑去安度晚年。郑庄公虽然不舍母亲远离，但想到只要她高兴也就随她，便问母亲希望和兄弟到哪里去。武姜选择了制邑，这个位于黄河边上虎牢关外的制邑曾是古贤伊尹的后裔居住过的国度，伊尹名挚，可能后来被演写为了制，周纪开始成了虢叔的封邑属地。但是郑庄公认为此地属于苦寒山区，又且虢叔新死之地，甚为不祥，母亲去了会吃苦。于是他亲自为兄弟选了京邑这个土壤肥沃、民丰物埠的郑国京畿最好的地方作为封邑，并封弟弟为京城太叔。其实，其内心也是希望不要离母亲太远。

但是后来，京城太叔仗着曾有改立储君的前议和母后的宠爱，渐生谋反之心。他先是将京邑的都城修得超出规制的高大宽阔，又在哥哥的眼皮底下将京邑以外的东鄙和西鄙暗度麾下。郑国大臣一再报告郑庄公太叔段有反意，但都被郑庄公劝止了，他说，这是我母亲为了弥补我弟弟所做的，她只是喜欢他罢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要她高兴，在我看来规制不规制用不着大惊小怪！当然，如果真是我弟弟有谋反之意，那且让他折腾吧，我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我却不愿意让我的母亲看到她最爱的儿子被我以谋反之罪废掉，那样她将会多伤心呀！

再后来，太叔段继续变本加厉，郑庄公依然听之任之，以至于臣子们搞不懂庄公是何意思。有点愣头愣脑的公子吕就代表大家找到庄公摊牌，说，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主公，请你表个态吧，你若想把国家送给太叔，那我们现在就去向他称臣。你若不愿意给他，那么就请除掉他，不然民心归附过去，就为时晚了。郑庄公依旧不着急，只淡淡地说，你们不用急，事情自会解决。

太叔段继续得寸进尺，甚至打起了离国都最近的重镇廪延的主意。子封跑来对庄公哀叹说，完了完了！京城太叔已经厚积资源，民心也将归附了！庄公还是不动声色，说，如果行为不义、不事孝亲，准备越厚便越接近崩溃。

这时太叔也觉得一帆风顺，甚至有些臣子暗地跑来向他示好，他也认为哥哥怯懦无能，便开始缮甲养兵，摩拳擦掌准备攻打国都，取而代之。武姜则鼓励太叔，并且提早跑回都城准备暗中内应，开城迎接。庄公获得他们出兵的具体日期，证据确凿，知道是时候了，立即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伐京。京邑兵民见庄公行动，振奋而倒戈，太叔段遂成孤家寡人，慌忙逃到群鄢之间。庄公进而伐鄢，太叔又只有出奔到偏远的共邑。看到母亲的份上，庄公没有再继续追赶，便让他在共邑居留，还将共作为他的封邑。京城太叔段从此有了共叔之名。

四、其乐融融

叔段事后，介于臣民群情激愤，庄公将母亲武姜送到颖城安置，但武姜依然没有悔恨之心，庄公悲苦至极，当着臣下的面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说完这句话，庄公又后悔了，回到都城天天自责、愧疚。痛恨自己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不知道她现在该有多伤心啊！我真是个不孝之子！

颖城令颖考叔大概经常与武姜聊天，他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他从他的角度为武姜作了分析，晓知以庄公的难能和悲苦，武姜想起自己对儿子寤生的残忍及以德报怨的行径，不禁痛哭失声，她这才发觉寤生才是真正对自己孝爱的儿子。但是自己逼迫得儿子说出那样绝情的誓言，看来有生之年再难以见到儿子，也没法与他弥补母爱之情。武姜自责悔恨不已，又伤痛儿子寤生之冤，思念切切，天天以泪洗面。看到这个情况，颖叔考想了个主意，打算去化解这母子二人的亲情僵局。

他带了点颖谷的特产去见郑庄公，郑庄公日日心系颖城，见颖叔考来，大喜过望，不顾君臣礼节，定要单独留颖叔考吃饭聊天。庄公像对待母亲娘家人一样拿出好酒好肉招待这个小小的封令，眼中充满殷切地看着他吃饭，却总不好意思向他打听母亲的情况。他希望颖叔考会主动说一些他母亲的情况，却发现这个家伙竟然异常专心地埋头吃东西。他只好忍着耐心看他吃，却发现一个问题，这个颖叔考专心地吃镬里的菜，却将肉精心地放在半边，像个素食者。庄公问他为啥不吃肉，颖叔考说，不是不喜欢吃肉，我打算将这些肉带回去给我母亲吃。平时她老人家只吃过我给她煮的肉，还没有吃到过国君赠的肉，请主公允许我带回去给她尝尝，她定会欢喜得要命。庄公闻言，不禁悲从中来，再也掩饰不住溃堤的眼泪，向这个令他艳羡的边城小吏哭诉起来，你看你好幸福哦！你有母亲，还可以给她带东西，而我作为一国之君却独独没有这样的福分。我这个可怜的人啊，好像从来没有过母亲的关爱。颖叔考见此情景，便告诉他其实武姜也天天在颖城因思念他而以泪洗面。问他为什么不去接她回来。庄公得知母亲挂念自己，激动不已，恨不得立马飞到母亲身边。但是，他又犯难了，他告诉颖叔考自己当着群臣立下的“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那个该死的誓言，这却如何是好？颖叔考笑道，这有何难？主公可以挖个隧道，见到地下黄泉就是，然后就可以通过这个隧道去和你母亲相见了。这样，任谁都不能说您是违背誓言吧！

庄公大喜，立即命人挖通隧道，然后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边进还边欢欣高歌：“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颖城这边，颖叔考也将武姜送入隧道中，母子二人在隧道黄泉之下相拥恸哭，继而又携手大笑。武姜与儿子牵手走出隧道，不由得也喜极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

从这一刻起，庄公与母亲恍若隔世，崭新开始初为母子的天伦之乐。

——两百四十余年后，孔子却只淡淡地记了一笔：

“隐公元年，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