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飘的雨

2019-03-13  本文已影响0人  柒_e62d

1 - 第1章

卫文雨十六岁那年,家里被抄了。

全家从原来祖上留下的朱门大院里,搬到了小镇边缘的一个破屋子里。

文雨和十岁的妹妹文雪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红木家具一件一件的被搬走,古董花瓶一只连着一只被打破,还有整个书房的书,全部被拖走,当废物一样拖到了废品收购站……

文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家里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天真的妹妹看到自己心爱的洋娃娃被人恣意践踏的时候,害怕得哭了。

父亲沉默不语,母亲泪水涟涟。一家人只能默默承受。

那一天,父母还被套上高帽子,拉出去游街了。

文雨牵着妹妹的手,偷偷地跟在游行队伍的最后。

从此,父亲母亲安定的生活被打乱了,时不时地被拉出去游街,走在路上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议论的物件。

文雨的学校也常常停课,同学们似乎热衷于批斗辱骂老师,乐此不疲,学校的教室十之八九是空无一人。

文雨因为他父母的关系,受到同学的鄙视和排斥,以前人缘不错的他一下子变得没人敢来搭理,就算是那几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同学见了面,也不敢说话。只要是一说话,被人听见了就被说成是「物以类聚」。

家里的日子变得异常清苦,本来白白胖胖的妹妹也变得消瘦起来。

一年多后,卫文雨被分去了农村,公社里的老书记念着和文雨父亲的一点旧情,没让文雨去鸟不拉屎的山坳里,而是到了几十里外的一个叫「胡家村」的地方。

临走的前夜,文雨的母亲在他的棉毯里缝了个暗袋,偷偷的塞了一大皱巴巴的纸币进去,都是些一毛、两毛,一分、两分的零钱。

「文雨,农村的生活条件很艰苦,这十块钱是妈以前偷偷攒下来的,你省着点用,当心点,别让人家发现了。」

「妈,不用这么多。在那里有钱也没处花,还是留在家里吧……」

「妈知道,可是就怕有个万一,听话,拿着!」

文雨点点头,看着妈妈把钱缝了进去。

看看这间生活了一段时日的破屋,预想这农村的生活大抵也就这样了。文雨想像不出还有比这更差的房子,那里的生活条件应该和这儿差不多。

翌日清晨,灰暗的天飘着斜斜的细雨。

文雨在门口告别家人,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踏上了往胡家村的小路。

胡家村,并不是说那儿姓胡的人家特别多。它原名叫做「狐村」,几百年前那里就流传着「义狐行医」的故事,所以狐狸在当地就成了受保护的动物,一代一代在那里繁衍生息。只是这年头流行「打倒封建思想,反对迷信活动」,别说保护狐狸了,连「狐村」都改成了胡家村。

文雨落脚的地方是一个乱坟岗,其实是个小山坡,不太高,也就五、六米的样子,但范围挺大,听大队长介绍,加上四周的竹林空地,这儿约有百来亩地。

北边的那个草棚子就是文雨今后的「家」,棚子外边有一水缸,旁边是个简易的灶头,是用墓碑石料搭的,上头搁着一个黑乎乎的锅子。棚子里面有张破烂的课桌,上头还刻着一条深深的三八线。草棚里摆着简单的生活用品。没有床,只有地上的一张草席,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

角落里竖着一把锄头,一把耙子,一把铲子。

他目前除了每天到生产队工作以外,还要在这里挖坟凿墓,平了这个乱坟岗,再种点农作物上去。

大队长大致的介绍了一下,嘱咐文雨明天去村里报到。今日天色已晚,雨势未停,暂时就先这样。

在雨里走了几十里的路,文雨累坏了,看见稻草铺就像见了温床一样,倒头就睡。这稻草还算新鲜的,可是在这种潮湿温暖的季节里,难免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文雨刚进入梦乡,就被人推醒了。

「喂,起来!这是我的床!」

文雨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个头高高、皮肤黑黑,五官端正的小伙子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啊?」文雨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看看外面的天还没有全暗下来,这个小伙子手里拿着的两个馒头提醒文雨今天还没有吃晚饭。

小伙子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原来是个男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大姑娘呢!」

「唔?」

「你新来的?」

「嗯。」

「叫什么?」

「卫文雨。」

「几岁啦?」

「十七了。」

「噢。我叫何建国,十八岁。刚刚大队长说,今天来了个新的,原来就是你啊,瞧你这样儿,细胳膊细腿的,能干活吗?」

「能。」文雨盯着建国手里的馒头,肚子提出了「咕噜噜」的意见。

何建国很大方,立刻把一个馒头给了文雨。文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原来,这里的一切不是给文雨准备的,而是原来就有人住在这儿。文雨的生活必需品还要明天去大队里报到的时候领。

这个何建国和自己差不多,「地主阶级」出生,父亲母亲现在在村东边养猪,有事没事也要「游游街」。家里从前的大房子变成了生产队办公室,他被赶到这儿来改造坟地,算是不错了,至少还能时不时地看见父母。

今天也就第七天而已。

何建国从一个军绿色的背包拿出一袋黄黄的鸡米,乐呵呵的跟文雨说:「我是大饭桶,一个月那么二十来斤大米的配额不够我吃的,每次我偷着出去都去买点鸡米掺着吃。你呢?」

「我还可以……」

「不过,我们这儿就一口锅子,最好是煮一起,省柴;如果你怕我多吃的话,咱俩可以分开煮。」

「没有关系。我们煮一起的好了。」

何建国憨憨的笑了笑,觉得这小伙子挺爽快的。

第一个晚上,两个人就挤在稻草铺上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第二天,文雨拿到了自己的物资。

现在正值农闲,文雨也用不着留在地里干活,早早的就回来了。

村里的张阿婆见文雨还小,就塞了一个馒头给他,文雨带了回来和建国一起享用,怎么说,以后都是有难同当的兄弟了。

下午,文雨开始干活之前突然感到肚子不太舒服,环顾四周,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方便,便问建国:「何建国,你平日都在那儿大解啊?」

「什么大姐小姐?」

文雨指了指肚子,「我……肚子不太舒服……」

「噢,你要拉屎啊?」何建国终于明白了,指着不远处的竹林说,「就那儿。正好我也想拉屎,咱俩一块去吧!」

啊?!这大解还要一块儿啊?!

何建国兴冲冲的回草棚子拿出两张黄黄的草纸,分一张给文雨。「省着点儿用,要不会不够的。」

「噢……」文雨把草纸塞进裤袋,跟着何建国如厕去。

走进竹林子,没走几步文雨就感觉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抬脚一看,是大便……

何建国见此,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对不起,这是我昨天拉的……」

又走几步,何建国自己「啊呀」叫了一声。只见他抬起脚看了看,转过头对文雨说:「这坨好像是我昨天拉的,刚才那坨好像是前天的……」

又不是野狗标地盘,何必到处大小便留下自己的「印记」呢……

何建国找了一处地方,看看不错,便招呼文雨:「来,我们就在这儿拉吧!」

文雨心想:难不成这家伙要我和他一起吗?

没错。

何建国就是这个意思。

文雨盛情难却,只得和他并排蹲下……

本来身边有个人感觉就已经够怪的了,这小何同志偏偏还喋喋不休的要和自己讲话,无奈文雨只得以「嗯」「啊」作为回应,强迫自己幻想着是坐在自家的檀香马桶上……

当他们走出竹林的时候,文雨脑子里琢磨着六个字:革命尚未彻底……

干活的时候,文雨对何建国提议,在竹林里挖个坑以便日后出恭之用,这样既可以积肥。又可以免的下次踩到自己的排泄物。

这何建国是个急性子,一听这主意不错,便扛起铲子去竹林了。

文雨笑笑,拿起锄头开始挖坟。

这个坟是文雨挑的,因为墓碑很漂亮,碑文标示着此人是在清朝年间死去的。

文雨把墓碑推倒,深色的泥土里露出了朱红色的一角。

「应该是棺材吧……」文雨这样想着。然后又想起何建国说的:把棺材板挖出来晒干,劈开了还可以当柴烧!

于是,文雨开始挖棺材。

没多久,一口还留有红漆光泽的大棺材出现在文雨的眼前。

太新了,如果真是清朝的东西,怎么会保存得这么好?难道是这儿的土地特别干燥?不会啊,2里外就是一条小河……

文雨使劲撬开棺材板,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一声尖叫跌倒在地!马上扔下锄头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棺材里侧躺着一个人,一个看上去挺新鲜还没变质的人,肤色白皙而又红润,穿戴华丽,火红色的长发编成长长的辫子搭在腰间。最吓人的事,自文雨揭开棺材盖儿那一刻,他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地斜视着上面的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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