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碧树时分 第九章 流火未至
“大夏天的这热水杀猪啊。”厕所传来徐行凄厉的叫声。
“哈哈，你终于承认你是猪啦。”江平之不放过任何一个吐槽的机会。
“不是猪，我要当虾！”徐行道。
“你被热到发红啦？”
“我是想活在水里。”
“你怎么知道水不热？”
“那还是当猪吧......”
待到徐行到教室后，他一身衣服又被热汗浸湿，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教室的热气还在撑大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任何人在这种境况下都难以有好心情。
而原本脾气就不怎样的马群中在这种天气下如果没有小风扇相伴，恐怕会气到昏厥。
第一节晚修，马群中借着小风扇微弱的凉风勉强入睡，523寝室近来日日中午打狼人杀，众人杀到两点半才去教室，下午浑浑噩噩地过去，放学吃个饭洗个澡，晚修就成了补觉时间。
徐行倒是佩服马群中能在这种天气入睡，起码能在迷糊中暂时忘掉闷热。徐行在下课时去厕所不断用冷水拍打着脸颊，恨不得那短暂的清凉可以遍至全身。
他回到教室时马群中已经醒了，徐行见马群中满脸的忿恚，手中抓着已经停止转动的风扇。
“你有没看见谁弄过我风扇？”马群中难得和沐宁君说话。
“没看见。”沐宁君一向对他持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他妈的，哪个脑残。”马群中面目已经算得上气得扭曲，“徐行，你有没看到？”
“我去上厕所前它还是正常的。”徐行也不想和一肚子闷气的马群中说太多。
“到底谁哦，我靠。”马群中只觉身体内外都热得气人。
“别生这个气啦，待会更热了。”徐行在旁劝道。
“那我要知道谁弄的啊。”马群中不耐烦道。
“知道也不能怎样啊，还不如淡定点。”徐行道。
“你说风凉话说够了没有？”马群中瞠目看着徐行，怒火更盛，“傻逼一个。”
沐宁君就坐在徐行前面，听到二人的对话后用手遮住了嘴。
“她在笑？”徐行猜着，“她会在笑什么？笑马群中像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还是笑我活该？”
徐行又不想去猜了，因为他真地觉得自己有些活该，可人与人之间总要包容的吧，毕竟一个人总会有做错的时候，那一辈子人要做错多少次呢？
徐行这时想到或许两个人之间友谊深厚是从无数的忍让和包容累积而来的。
那是不是说明忍让是没有尽头的？包容是没有尽头的？
是不是当一方没有耐性去维持自己的大度时，友谊就破裂了？
那看来每一个人要在友情中都要注意自己的每一步每一句话，可总有人觉得朋友是无底洞，可以接纳无尽的怨气，可
无底洞太深也太黑，你根本看不到底，看不出哪一天，他已不再有热情去保持友谊。
那时候有人才会发觉友谊如沙，一不注意就流走了。
可当时为什么不紧闭指缝呢？
“哲学博大精深啊！我决定暂时放弃java几天探讨一下中华的魅力。“杨晓峰手中拿着一本在学校书展买来的《沉思录》。
“文化人！“王开在床上应道。
“看看人家，成绩好还看书，请问王开你作为一个六百名的宿舍垫底，有何感想。“江平之讽道。
“看书和成绩有什么关系？“王开道。
“那也倒是，这关乎个人修养，那请问人家一个受广大少女喜爱的俊男都看书，你一个受组员唾弃的人什么感受？“江平之永远都找得到王开的痛点。
“你这么说......就言重了吧。”王开虽常受江平之嘲弄，可每次都能有全新的厌恶感。
“不是吗？林芳芙的事我听说啦，你们组韩襄努力读书和你不是一路的，我看连南云也懒得睬你，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人格上被通杀了。”江平之娓娓道来。
徐行觉得江平之讲得有些过分了，但看到身为舍长的杨晓峰依旧泰然自若地翻着书页，心想应该不会闹大。
“用不用哦？有必要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责我吗？”王开坐起，指着江平之道。
“唉哟哟，我开哥文化人，还‘道德的高地’哦。”江平之从不畏惧和王开对抗。
“算了算了。”王开知道江平之等的就是他还口，然后再讽刺他，“我睡觉，随便你说。”王开停住对话。
“幸好王开忍住了。”徐行松了一口气，想着，“但他好像并不该忍”
该不该忍？
本人在山中雾里。
旁人也看不清楚。
晚修下课，杨晓峰一行人照旧去操场拿外卖。
“我强力推荐《沉思录》，是真的好看。”杨晓峰对杜展元说。
“就是讲那些大道理的对吧？”杜展元问道。
“讲一些做人的哲学之类的。”杨晓峰答道。
“那谁不说过一句什么大道理懂了那么多，还是过不好这一生。”叶路康道。
“那当然啦，不只要看，还要做，多行动是不会错的，我现在立志要做一个不为外物所动的人。”杨晓峰道，说话间一位黄发男孩双手插袋从伊冠英身旁走过。
“想不到翰琅还有这样的非主流。”伊冠英在杨晓峰耳边说。
“老板我要一包芙蓉王。”黄发男孩对送外卖的小伙说道。
“看我来整一下他。”伊冠英向三人示意后对小伙道，”老板，酸辣土豆丝有没有，我想现买。“
“这个太清淡了吧，有肉的饭很多。”小伙道。
“‘人间有味是清欢‘嘛，没土豆丝就算了。”伊冠英道，话说到一半又冒出一个小伙，“谁叫我名字？”
伊冠英没理会突然出现的人，继续说道：“老板，今晚二楼网吧开不开？”
“开啊，来吗？”小伙道。
黄发男孩有些诧异，像见到吃肉的兔子一样。
“那你带我出咯，直接出去不方便啊。”伊冠英眼珠子一转将黄发男孩表情收入眼中，保持语气道。
“那快打铃那样你来这里，我带你出去啊。”小伙道。
“那可以啊，你先打电话叫你那边的人准备半打百威给我，去你那通宵吧。”伊冠英道，“对了，有中华吗？留给我几包。”
“中华没有。”小伙想着这学生要求真多，不过顾客如上帝，顺着点多桩生意也不错，而伊冠英身后的杨晓峰，杜展元强忍住笑。
伊冠英注意到黄发男孩嘴角抽动了一下，转身正准备走，“这么快给卖完啦，那芙蓉王顶着先。”话罢，黄发男孩已走了挺远。
“诶，小孩子有什么好装的。”杨晓峰笑道，“还要学长们叫你怎么装比较牛逼一点。”
杨晓峰回到宿舍后立即和舍友分享了刚才的一幕。
江平之道：“其实中二谁都有，我自己也常乱想，而且我觉得孙玉川也有一点，上课时晃来晃去，像打球在变向一样。”
“小朋友还是太容易受外界影响了。”杨晓峰叹了一声，“太年轻了。”
伊冠英在徐行的床下吃着牛肉炒粉丝，看着王开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玩手机，道：“王开，听说你跟一个女的打招呼打了十次都被无视，真的假的？”
“谁跟你说的？”王开心里其实知道是徐行告诉伊冠英，但不知道可以回答伊冠英什么。
“那你别管，那个女的是不是和你有仇啊？”伊冠英并不知道王开心情低落。
“你对那个女的有兴趣啊？问那么多干吗？”徐行在上面忍不住了。
“问问而已，激动什么。”伊冠英有点诧异徐行的插嘴。
“不关你事就别问，吃你的东西。”徐行道，他想赶紧结束话题，免得伊冠英给王开火上浇油。
“你今天吃错药啦？马群中给你的气发到我头上啊？”伊冠英站起身道，但见徐行脸上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转身啐了几口粗话便走了。
徐行这时才体会到伊冠英之前怨他不机灵的心情，伊冠英纯属认为自己成为了受气筒，没有意会到徐行是要提示他别去挑逗王开。
“哦！这样啊，你不早说，搞得我误会。”第二天徐行把事情经过完完本本地告诉了伊冠英，两人正在去小卖部的路上，伊冠英在人群中拍手大喊，幸好路上的人不是没睡醒就是饿得懒于回头。
“这种时候呢，我知道你这种夹在中间的人是十分难受的，但对你来说最好什么都不要理，让他们自己解决。”伊冠英道。
“可是我有点担心。”徐行道。
“担心你自己吧，哥哥，连女朋友都没一个还担心别人。”伊冠英打趣道。
“说的你有一样？”
“我不一样，我是将一生都奉献给文学的人。”
二人不知不觉已走进小卖部，在人群中挤进了货架的角落。
“你想单身一辈子？”徐行问道。
“废话。”伊冠英正要表示自己一片冰心无欲无求，但在货架角落的一个回头，看见一个身着校服的女孩站在身前几步远。
伊冠英自认审美能力出类拔萃，他称白山岳对异性的眼光肮脏无比，徐行则是如同木头，毫无欣赏美的意识。
在那一眼，可爱的鼻尖，俏皮的噘嘴，及肩的黑发，洁白无皱的校服，若隐若现的洁白脚踝倏地印在伊冠英的眼中。如骀荡的春风拂过雨后的小树，让每一颗露珠都极尽温柔，滴滴答答地落在伊冠英的心上，让伊冠英在热气滚滚的夏天得到了透心的清凉。
“对不起了，我的文学梦。”
然后伊冠英在熙攘的人群中左冲右撞走出小卖部。徐行再见他的时候他站在点墨山山脚的台阶上，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迷离的眼神竟让36摄氏度的夏日有了一丝春意盎然的感觉。
“沧海巫山随云过，敢笑杨过不痴情。”伊冠英吟诵着。
“哈？杨过？”徐行有点摸不着脑袋，“你发什么神经，我还小龙女咧。”
“对！小龙女，她就是小龙女。”伊冠英眼睛亮了起来。
伊冠英此时眼睛中蕴含的万千风情足以让和尚生发还俗，让枯草再绿，让徐行都有一种青春的小鹿在他怀中乱撞的感觉。
“这家伙该不会发情了吧？”徐行心中料想，“不对，他好像经常发情的样子。”
“哪个女孩子被你看上了这么不幸？”徐行小声问道，不忍打破伊冠英此时的潜藏着澎湃情感的宁静。
“小龙女啊。”伊冠英如痴如醉地念着。
“我刚在小卖部待了很久，郭靖看到了不少，哪来的小龙女。”徐行道，伊冠英如诗如画的宁静终究被徐行打破。
“你什么眼神？”
“我刚为了找你，小卖部我走了好几圈，哪有什么小龙女。”
“你个点不醒的木头，穿粉色锐步的那个女孩啊！”伊冠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锐步是什么......”
“算了，还是走吧。”
尽管被不知趣的徐行暂时打断，但回到教室的伊冠英再次陷入了梦一般的痴想。
“嘿，伊冠英，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风骚。”杜展元在伊冠英面前晃了晃手。
“我刚看到一个好可爱的学妹，不对，可爱都无法形容她。”伊冠英思索着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什么样的，说来听下。”
“披肩直发，腿细又长，瓜子脸。”伊冠英说出了几个特征，他闭着眼，在记忆中寻找着小龙女的一姿一容。
“有没稍微与众不同的特点，你说的特征翰琅一抓一大把。”杜展元笑道。
“她今早穿着双粉色锐步，还有......”
“哦，我知道了。”不等伊冠英说完，杜展元从裤袋掏出手机，几下敲击就打开一张照片，“是不是她。”
照片中的女孩白皙的瓜子脸挂着甜美的笑容，头发披在圆润的肩上。伊冠英在从小卖部到教室的短短十分钟一直在根据自己看到的侧脸在脑海中描绘“小龙女”的正脸，他冥思苦想中的正脸和杜展元手机照片中的女孩九成相似，只有照片中女孩的烈焰红唇和眉眼处的浓妆完全不在伊冠英的考虑范围内。
“不是，不是这个！”伊冠英难以相信“小龙女”竟需要胭脂俗粉装饰。
“不是啊？那算了，我还想介绍给你认识。”杜展元收起手机离去。
“我的‘小龙女’啊，怎么变成‘李莫愁’了！”伊冠英已然崩溃，仙女的梦破碎了，留给现实的碎片刺痛着他曾经填满柔情的心。
“一次发春但最终认识到这是夏天的经历。”徐行最后如此评价伊冠英短短十五分钟的灵魂跌宕。
流火未至，太阳的热情仍旧高涨，还在时不时激起少年们起伏不定的心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