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二)‖轮回(上)
文/澜若浅曦
凉城(二)‖轮回(上)1.
我的老阿嬷说,等到田野里那棵老柳树倒下了,她也该离开我们了。那时候,我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老一辈的封建迷信,不亚于当代新生男女的热烈追星。但是相较于后者,前者更拥有滋养骨肉般的执拗,没了那份信仰,相当于让阿嬷失去生命。
苏溪转眼十二岁了。我虽因为他的到来分走了本就不多的爱难过过一丝,可是也因为有了他在我身边,倒显得我不那么另类。至少,我能因为他的存在多了些少女的温柔,在母亲自顾不暇时照料一下他。至少,母亲在看着我俩嬉戏时眼角多了些阳光。
我曾以为,阿嬷是极其厌恶我的。
因为我是个女流之辈,因为我不能干太多力气活,因为我不能给她带来一丝荣耀,因为我读书再多再好终究要成为别人家的娇娘。
我以为她和很多老一辈一样,骨子里不喜欢我这个庸碌之辈。
如果我在年三十那天晚上不和父亲置气抢花灯,不去嚷嚷着要去看小二叔父亲做东搭建的戏台子,那么阿嬷就不会倒下。
我记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凶,“噼里啪啦”像隐忍了很久似的,一股脑把所有的怨气排泄出来。苏溪抓着我的衣领不放手,我骗他,小溪乖,姐姐马上就回来,回来带麦芽糖给你吃好不好?
我从来不擅长撒谎,阿炎说,我的眼睛深邃到透彻,一眼望穿。可是小溪还是信了。只因为,我是他的姐姐,最信任最爱的姐姐。
多年后回想起来,却是因为阿嬷要将我许配给李家公子哥的事情,十八岁的我已经走出了凉城,在北镇读书识字,因为习作勉强讨老师喜欢,混得了学堂的领头人当当,加上性格讨喜,倒是得了很多老师同学的欢心。
李家那个镇里的小少爷,我倒是知道,他比我小三岁,简直可以当弟弟看待,用阿炎的话说,一表人才,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他们家就他一个独子,嫁过去,我必定有享不尽的财富,受不了的尊敬。他爱我这身秀气的外表,别人眼中的才能与乖巧。
他说看我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我了,我嗤笑他的直接与执拗,也笑自己没有他万分之一的勇敢。
“那天风轻云淡,你站在槐树底下笑魇如花,我去寻苏溪上学时。一眼望到了你,你的睫毛对着远方眨呀眨,也眨进了我的心。”我看着阿炎一脸不情愿地听着李尘背诗似的表白,一边拉着两个小孩子去上学。
我拒绝过他,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的狠心,可是李尘就这样一路跟随,在我迟钝木讷的情况下跟了我十几年。
阿炎说,“他是十几年,却不及我的万分之一,我自打你出生时候起就一路跟随,阿沫,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首诗词是什么?”我看着他认真拿起我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木”这个字,我想了很久关于“木”的诗题,他都笑着摇摇头,眼神瞒不住的失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有种过错叫做爱而不得。
2.
我一直害怕一个人行走的夜晚,自从阿嬷走后,我更是怕极了一个人的漫漫长夜。
我还记得阿嬷把我从飞车驶来推开时深情的眼神,我本以为她会给我说很多话,却原来,人之将死的那一刻,所有感情都隐藏在了眼眸里,我从未发现,阿嬷居然是真心疼爱我的。可是“女卑男尊”,“母凭子贵”的封建思想,却深深抵住这份舐犊情深的感情。
她怕给我倾注了太多感情,反而过不好这一生。那些厚望与担当,倒不如妥妥地安放在弟弟阿溪身上,我只要图一个清闲自在,如此甚好。
田野上的那棵树终究在一个暴风雨之夜倒下。我的阿嬷成了我记忆中最难回忆的一个痛。不是不想记住她,只是每回忆一次,伤口就裂开一次。为此,阿炎找各种借口总是骗我出去散心。我为自己的木讷愤怒,为自己待阿嬷不够良善心伤。为自己这些年错过的感情回应自责。
正如阿炎待我的心思,我何尝不知道。
在我因为伤心过度,流不出一滴眼泪时,在我被误解时,在我哽咽到难以自拔时,他都跟在后面,默默相随。
可是阿炎,一向不信天不信地的我如今也像阿嬷一样胆小怕事了。
你信轮回吗?阿嬷说,“万物皆有轮回。”类似能量守恒的定律,你对一个人付出的感情必然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回报。不多不少,不增不减。
阿炎,我怕有一天你对我的好超过了我的预支范围,我怕我有一天,像你待我这般好,我也会去燃烧生命般爱一个别人......
“倚栏回首,却把青梅嗅。”倘若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我读的书太杂太乱,搞得我内心五味陈杂,请原谅我这个自私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