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就是要小心翼翼地生活
早上起床,看到朋友的微信消息:这阵子很背,所以想方设法地疯玩了几天。
我开玩笑:那还好啦,真正背的时候你玩起来都会很无力。
朋友回:不懂事的时候是那样,现在不能了。
心被狠狠地挠了一把,是啊,我们都已经是懂事的大人了,所以连对付自己都要小心翼翼。
发小晨子约我吃饭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能听出他情绪低落,但我没有放在心上。
他从小就很淘,打架、逃学、摸鸟蛋,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所以每到六一,别人家的孩子都会上台去领一张明黄色的奖状,上面写着“三好学生”、“劳动模范”、“学习之星”等五花八门的称号;他呢,往往要站在比自己还高一些的话筒支架前朗读保证书,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严格遵守校纪校规,好好学习。搞得他家人都不好意思来学校看文艺表演了!
或许是从小接受了太多批评所以产生了免疫效果,晨子拥有着超越常人的心理素质。高中追起女孩来那叫一个死皮赖脸;也从来不会因为考试成绩惨淡而郁郁寡欢。也正因此,他成为了那年高考的一匹黑马,被一所著名的重点大学录取了。
见到晨子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对面的他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干裂的嘴唇上隐约可见丝丝血迹。与上一次的意气风发完全判若两人。
“你破产了?”我问。
他咧嘴一笑,或许是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他拧了一下眉毛。
晨子坐在我对面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倒是说句话啊,”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小一呢,怎么也不管管你?”
小一是他老婆。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我离婚了。”
我愕然。
晨子是我们几个中结婚最早的,与小一相恋四年,大学刚毕业就领了证。婚礼很简单,更像是同学组织的毕业聚会。我们都很羡慕他,小一不仅漂亮而且很懂事,没要车也没要房,愿意跟着晨子一起打拼。
“为什么呀?”我问。
晨子摆了摆手,笑容里满是苦涩,“都过去了,不提了。”
“那幺幺呢?”
幺幺是晨子的女儿,长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可爱。幺幺今年三岁,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每次见了我都会喊:“叔叔,糖糖……”
“跟了我。”晨子的眼睛有些红了。
我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没事,”倒是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故作轻松的安慰自己,“重回充满希望的单身生活,多好啊。你应该为我庆祝!”
“走,回我家,咱俩醉一场。”我提议。
以前,不论遇到多大的难事儿,我们只要烂醉一场就一准能轻松挺过去。
最离谱的那次我和他连续喝了七天。我两醒了就喝,醉了就睡,直到那间小小的合租屋再也装不下酒瓶才昏昏沉沉地下了楼。
那一次,是小一和晨子闹分手。
晨子在房间里哭得死去活来,连课都不去上了。他喝醉之后喜欢往楼下丢东西,因此和一个路过的小混混干了一架。他一个人去KTV里唱情歌,全是小一喜欢的。他告诉我他可能活不了了,心口像是被插上了一千把刀子……
而这一次,晨子摇了摇头。
“幺幺的全脑开发课就要结束了,我得去接她。”
我看着对面紧抿着嘴唇的晨子,就好像第一次发现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家里现在乱哄哄的,幺幺每天晚上都要妈妈。”他偏过脑袋不看我,用右手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我妈身体也不太好,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长呼出一口气,“我可不能让他们再担心我了。”
这一次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没事儿,”晨子挤出一个丑陋无比的笑脸,“就是心里有时候憋得难受,也不知道要跟谁说。家里人现在一提这事儿,尤其是说到幺幺,都哭的不成样子,没法说。我就想着找你聊聊,聊过了,这事儿也就过了。”
又坐了二十多分钟,晨子起身,“我得走了。”
我结了账,跟他来到餐厅门口。
“保重。”我说。
“矫情,”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回头带幺幺去你家蹭饭,告诉阿姨,多准备些好吃的。”
看着晨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因为恋情而伤心欲绝的大男孩,可我怎么也无法把他们拼接到一起去。
原来成长并不是一棵树,童年是树干,长大不过是抽出的新枝丫;成长是一次次的蜕皮,经历一次就失去一些东西。越来越懂事的我们,都矢去了对自己放肆的权利。
金子是圈里出了名的奇葩,因为毕业不到三年她已经换了十三份工作,而且每一次都是她自己把公司炒了。
“那家公司太变态了,我在卫生间化半个小时妆都有人打小报告。”
“凭什么我不可以在办公室里榨果汁,榨汁机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还有一次,主管好心提醒金子在前台值勤的时候应该穿制服。
结果,金子指着人家的鼻子喊:“那么喜欢制服,回家让你老婆穿给你看啊!”
除了这些奇葩的辞职理由,有一点经常被大家忽视,金子为什么能轻松找到十三分工作?答案很简单,并不是她毕业的大学或是专业有多好,也不是她个人的能力有多强;她的父母都在工商部门工作,父亲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所以,当大家失去工作心慌意乱地寻找下家时,金子却可以优哉游哉地尽享岁月静好。
上个月在街上偶遇金子,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握着电话,正急匆匆地赶公交。
在我对面停下时,她手中的电话还没挂,对方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气冲冲地向金子发火。
出乎我意料之外,金子不仅没有没有跳起来骂娘,也没有挂掉电话;她竟然一个劲儿地小声说着对不起。
“拿错材料了,白跑了一趟。”金子冲我吐了吐舌头。
公交车正好来了,金子没有向我道别就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金子的父亲前不久去世了。
“不好意思啊,上次冷落你了。”金子脸上挂着愧疚的笑意。
我笑着说:“你这不请我吃火锅了吗?”
“这可是我自己找的第一份工作,我可不想白忙活一场。”
“这不像你啊!”
金子眼神一暗,“现在不一样了。”
“你父亲的事情我听说了。”
“脑出血,很快,没遭什么罪。”
金子的洒脱与平淡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以前你们总是劝我要沉下来,别飘着了。我当时很纳闷,自己还这么年轻,凭什么就要被生活圈养?老娘还没有恣意妄为地挥霍过青春呢!”
金子举起手中的啤酒,“为青春,走一个。”
我跟她碰了一下,“走着。”
“直到我爸去世,很多道理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人情冷暖那些破事我都不想说。”金子抛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懂,我懂。”
“我爸要走的那会儿他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明明心跳都没了可他就是不松开。我妈在一旁哭得跟什么似的,她说那是我爸不放心我,不舍得走。”金子苦笑一声,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我确实没干成过一件让他放心的事儿。”
那天晚上,金子终于还是哭了。
“我也想我爸,可我不能说啊,很多次我都是偷偷关了门躲在房间里哭。我妈在我面前装坚强,我怎么会不知道?要是以前我就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可现在不行了,我也要假装一切都很好。就算在外面受了委屈,我也不能对她讲,不然她又要哭,说什么别人看我爸不在了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那天离开的时候,金子特意补了妆。
“怎么样?”她挺起脸问我。
“美!”
“没个正经。”她白了我一眼,自言自语,“只要看不出哭过就行。”
成长教会了我们小心翼翼地生活,不能放肆,不可任性;并不是我们就此输给了现实,而是我们选择要肩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