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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过客

2020-03-07  本文已影响0人  行锦集
文 / 小重

寒柯拎着他的剑走了十多里。

黑衣染尘,剑身却是锃亮。

躲在巷角的男人神情疲惫而警惕,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他输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

输了就是没命。

然而谁又能躲过行云阁排行第三寒柯剑的追杀呢?

男人闭上眼,手心攥着一枚黑色的铁珠,再睁开眼,眸中满是狠戾之色。

他身法鬼魅,极快速的从巷角移动到寒柯身侧,左手成钩,直击寒柯命门,在寒柯格挡的一瞬,左手小指抵在掌心的铁珠迅速落地。

男人扬起得意的笑。

但他还是太慢了。

寒柯的剑早已穿过他的胸膛,那本该威力无穷的唐门铁珠也闷在了男人的身下。

他输了。

于是寒柯拎着他的剑又继续走着。

江湖轶事录又添了一笔。

行云阁的战绩多了一个鬼影钩,寒柯剑不愧是徐夫人后人铸的剑。

千里手里拿着的馒头也忘了吃,他听着那剑客的故事入了迷,再一回神,只见同来采买的伙伴已经隔了五个铺子了。

相思阁。

到了每月发饷银的日子。

同样都是阁,行云阁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相思阁却是个南风馆。

千里心不在焉地接过银子。

风情万种的哥哥难得见千里不是兴高采烈的接过饷银,一时调笑道:

“千里是在嫌弃哥哥给的钱少吗?”

千里红了脸,连连摆手,他接的客少,这月银分两,他已十分感激。

他今年元月过了二十岁,在这一行里已算是年纪偏大了,而且他容貌至多算是清秀,向来没有客人缘,所以他身价也不高。

——千里在攒着钱。

他攒了五年,或许再过个一两月,他就能给自己赎身,去外地支个馄饨摊,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烟柳画桥,十里荷花。

相思阁里来了个剑客。

半边脸都是烧伤的痕迹。

哥哥虽然面色不变,楼里的小倌人却吓白了脸,排名靠前的几位公子唯有好奇心旺盛的兰台公子探着身瞧,只是望到那烧伤的痕迹又失了兴趣,关了窗继续酣睡。

最后是千里接待了他。

千里有个剑客梦,只有他自己知道。

寒柯把一张银票放到了案上,跟着走在前面的千里进了待客房间。

千里借着倒茶的功夫,觑了眼那柄剑。

突地,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响起:

“荷花是哪里摘的?”

千里怔了怔,答道:

“我们阁里的莲池。”

一连三日,那剑客都招了千里。

哥哥忧心忡忡,问千里有没有事,千里却说那剑客待自己很好。

于是哥哥也不再问,只是将那剑客给的银票塞进了千里的枕头下面。

第三日,那剑客在他房里照例看完荷花。

临走前道:

明日你同我去秦淮画舫。

千里点头,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他心里是欢喜的。

于是他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官人姓甚名谁?”

那剑客沉默良久,答道:

“十三。”

行云阁的杀手只有排名,有名姓的只有剑。

寒柯在拿到寒柯剑前的排名是十三。后来他排到了第三,拥有了寒柯剑。

于是拥有了“寒柯”这个名字。

秦淮河畔。

花灯一盏盏落入水中。

夜色正浓。

歌伎们抱着琵琶,将小曲唱得婉转动人。

周围的画舫船上都是貌美的女子,唯有这架画舫坐满了清倌。

包船的人是江南李氏二公子,风流多情,好男风,喜与同好交游,他的轶事传闻名扬秦淮,千里自然也听说过。

画舫里坐着的人脸色各异,都是一派严肃,唯有李二公子仍是一幅笑颜。

“笼玉,起拍。”

话音刚落,李二身边的清倌便接下了四五把飞刀。

“耍赖,可不行。”李二眯着眼笑道。

“玲珑居,黄金脉一条。”

“西岭山,飞云剑法一本。”

……

“行云阁,寒柯剑。”

他周围坐着的人在话音落时脸色瞬变。

寒柯擦剑的动作停下了。

一道毫不起眼的剑光。

坐着的人仍维持着警惕的表情,唯有脖颈处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李二抚掌大笑:

“寒柯剑,名不虚传。”

这局活了,可寒柯已注定要死。

船上坐着的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行云阁此举是弃子入局。

李二的扇尖已经抵住了寒柯的胸膛,却在此时,一个颤抖的声音道:

“笼玉在这,你放了他。”

李二回头,千里虚握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玉石,面上分明是怕极了的神色。他扯虎皮做大旗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戳中了李二。

李二收回了扇子,他将寒柯推向千里,望着他们狼狈上了岸,转身一把火烧了画舫。

他终究心软了一回。

秦淮灯火依旧,月如霜钩,冷冷地吊在夜空中。

李二喃喃道:

“逃又能逃多久呢……”

千里跟寒柯在漠北住了两年。

漠北的气候干燥,风沙漫卷,连吃食里都带着一股粗粝洒脱的味道,与南城截然不同。

可这样的漠北,千里很是喜欢。

寒柯在漠北的镇子里置了一个不大的宅子,一个正房,一个厢房,带一个小院子。

春日里,千里和寒柯在院子里种菜;夏日里,寒柯在院子里教千里练剑;秋日里,院子里的落叶堆积一地,千里就把落叶用线穿成串装饰窗户;冬日里,千里和寒柯就在热乎乎的炕上窝着说悄悄话。

到了第二年的冬日,千里使剑使得像模像样,寒柯也学会了小馄饨的制作方法,他们选好了铺面,定好了提供食材的下家,待到立春,就可以将十三里馄饨铺开起来了。

千里下馄饨,寒柯包馄饨,寒柯端馄饨,寒柯擦桌子,寒柯招呼客人。

生活不易,寒柯叹气。

可馄饨铺子到底没有开起来。

月上柳梢头。

带着斗笠的少年站到了寒柯面前,他是新晋的行云阁第五。

“你不该还剑。”

寒柯掩上房门——明日开铺子,千里早早睡下了。

少年使一柄刀,他正值最好的年华,更何况,他并无牵挂。

而一身旧伤的寒柯早不是对手。

“三哥,如果你没接最后那一单就好了。”

小五转身离开,他知道天亮之后会有人来带走寒柯的项上人头。

乌云遮月,夜半已过。

千里睡得正熟,却忽然感到一怔心悸,他猛地睁开眼,却是寒柯坐在床前。

“千里你听我说,行云阁的人来了,他们要拿你威胁我。”

“千里,你先走。”寒柯的声音温柔而沙哑。

千里攥着寒柯的手,不知道说什么,一双黑眸里全是泪光。

“千里,燕城是我的故乡,开春的时候柳絮满地,你在那里等我吧。”

寒柯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的亮,他黑色的衣服上血色晕开,五脏六腑的疼痛竟比不上千里临别时那一眼。

都是骗人的。

寒柯从未去过燕城,只是燕城离漠北足够远,远到认识他的人全都没有,远到千里也许会忘记他。

千里走远了。

寒柯闭上眼。

眼前是去年冬日,他们在厨房里包饺子的画面。——千里鼻尖沾了面粉,笑得像偷吃了蜜的小狐狸,在他猝不及防的时侯糊了他满脸面粉,还要跳到他身上,凑到他耳边问他:

“十三,你喜不喜欢我呀?”

喜欢。

红了耳朵的寒柯不回答。

于是这辈子千里都听不到了。

寒柯的嘴唇动了动,眼角缓缓流下一颗泪珠。

燕城城南新开了一家十三里馄饨铺。

铺面不大,从包馄饨到下锅再到上桌都只有老板一个人,但这家做工用料却极用心——骨汤打底,精肉做料,皮薄馅多,再撒上些葱花、虾皮、紫菜,那味道像极了孩子们过节时姆妈做的那一顿。

铺子的老板是个青年人。

操着一口漠北话,笑起来很和气,镇里的小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做饭好吃又愿意给他们糖的叔叔。

日升日落。

千里也到了而立之年。

镇里的媒婆也有来做媒的,却都被千里委婉拒绝了。

于是街坊都知道了十三里馄饨铺的老板是个痴情人,与妻子走散了,他们约定在燕城的城南相见,于是这老板便在这里一直等他深爱的妻子。

十三里馄饨铺在燕城开了三十年。

千里走的时候,仍在望着漠北的方向,他守着同寒柯的约定守了一辈子。

可是千里啊,

寒柯他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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