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桥水库

苗一

宋家桥水库的修建大概在六十年代中后期，我仿佛能记得当时的情景。好像是站在堤坝上看着形似蝼蚁的父母夹杂在乡亲们中间，在库底挖掘黄土，装框，肩挑背扛，纷纷嚷嚷好不热闹。那情景倒像是演员在戏台上的忙碌。现在想来，必定是母亲照看不了我，放我年幼一人独自在家又不放心，倒不如带到水库修造工地来。即便是自己照看不上，倒也有许多的乡亲穿梭往来，至少可以赶走我的寂寞和害怕。再说收工以后也好尽早看见孩子，早些放心吧。

总之，幼年的我观看了多少乡亲们的劳动场面啊。你设想一下吧，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站在高高的水库坝上，独自一人看自己的父母夹杂在众乡亲中间，在深深的水库底层挖土取土运土筑堤筑坝，其实，我是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父母哪个是乡亲的。倒像是在看戏台上的演出，好不热闹，好不新鲜。但是，那份孤独，那份无助，那份空虚，那份害怕，又怎么不时时撞击那小人儿的心呀。倒是那一抔抔黄土的鲜亮和清香深深植根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心，我的情感应该说打从小就跟这片新鲜而又古老的泥土紧密相连。

等我长到少年又把这座水库当作天堂了。夏天，在堤坝上脱掉裤子就一头扎进碧蓝碧蓝的水了。在烈日的照耀下，仰面朝天，看天上彩云飘飞，倒是把酷暑和烦恼都抛到了脑后，抛到了深不见底的清凉凉的水里。叫我欢乐，叫我愉悦啊。叫我展开理想的翅膀随着云彩自由飞翔。人感觉轻飘飘的，灵魂好像出了窍。

有时，干一天的农活，到天快黑的时候约上几个伙伴一起跳入深不见底的水里，一天的疲惫和脏污随之而去。

这座水库，坐落在一片黄土塬上，从秦岭崇山峻岭中奔流而下的山水，走到这里被拦腰一截，像一条玉带缠绕了黄土坡，给山川平添了美丽，平添了形胜。

升高中那年，也就是1978年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坎。那年我初中毕业并以优异成绩考了中专和高中，不幸的是我得了肠道病，住了两个月医院，动了手术。中专上不成了，只好去城里一中读书。我是农民的孩子，家道中衰，穷苦和疾病缠绕着我，多想上中专解决生活困难，也好有个出路啊。

起初说是，到一中上学也解决户口，就是说户口进城。这样，肯定将来毕业工作问题也就一并解决。等走进校门，才知道不是这样，生活费用等都要自家承担。那时，同学已经上了两个月的课。我整天拖着病弱而又疲惫的瘦小身子徒步4公里行走在乡村和城市之间，心中的愁苦叫人难以想象。

到星期天我都要到水库上来，我要躺到树荫下背书，我要坐在排洪洞的水泥台阶上演练数学习题，看哲学书籍，对着碧汪汪的水天和黄土坡出神，发呆。是大自然的美丽和知识智慧的养分支撑了我的精神世界，叫我鼓足勇气和贫困，和疾病，和歧视抗争。

宋家桥水库成了我对家乡赞美的一部分，写进了我的长篇小说《静静的汉江》，成了青龙潭形象的一部分原型。

宋家桥水库 宋家桥水库

2019.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