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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角落

2024-10-07  本文已影响0人  鸽子不想飞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九期【情与法的思考】主题写作活动。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后的潮气,风有些大,将天吹得碧空如洗。朝阳在海面倔强地波荡,海浪遮天蔽日而来,狠狠拍在岸边的礁石上。

罗杰下了车,望向海边几个白色的身影,他们正在对现场进行最后的勘察。一小时前,他接到电话,被告知有人在这里看到一具尸体。

一个年轻的侦查员跟他报告说:“一名女性尸体,致命伤是被人用利器割断了喉咙。死者应该是在昨夜遇害的,案发现场不在此处,尸体是被海浪冲到岸边的。我们推断凶手杀人后,在她腿上绑了重物沉进海中,毁尸灭迹。昨天风浪大,尸体在海底被暗流推动,脚上的麻绳被磨断了,这才浮出水面,被冲到这里的。”

罗杰点了点头,问:“她身上有什么线索?”

侦查员摘下口罩,无奈道:“死者全身赤裸,凶手没有对她进行施暴,也没在她身上发现凶手的指纹。由于在海水中泡得太久,具体死亡时间暂时无法推断,而且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物件。”

罗杰跟着他来到岸边,心情有些沉重。上个月局长开会,会议的内容可以大致理解为:很多重要岗位警员的岁数偏大,应该主动退下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罗杰刚到五十,无论身体还是精力,都没有到难以胜任的地步。会议开完,局长让以他为首的几个人留下,询问他们的意见。话当时说得很好听,可罗杰明白,这是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下个月,应该就要退下去了。”

两个人来到尸体旁。几名警员已经将尸体装入尸袋,准备拉上拉链。尸体被泡得浮肿,皮肤已成惨白,那张脸若不是极熟的人,肯定看不出她的身份。

罗杰却呆住了……


1.

太平间外。

罗杰手臂倚着护栏,右手夹着一根香烟,静静望着眼前的那棵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阳光透过树缝投来婆娑的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声音很是沉重,他扭过头望了一眼。

“文晓,看过了吧?”

文晓从阴影中走出,站到罗杰身旁。他特别瘦,肌肤白得耀眼,好像很久都不曾见过太阳,他有些不适地抬起手,遮住了刺目的日光。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挺久了,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她。”

罗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一直很纳闷,你们不是已经准备好结婚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分手?”

“不是我要和她分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文晓苦涩地笑了。

文晓的回答让罗杰颇感意外,他追问道:“可是按她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她很早就喜欢过你,中间虽然发生了意外,但你不是有意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文晓极力掩饰内心的酸楚,可神情却满是痛苦,他缓了很久,哽咽道:“你们都认为我不喜欢她,那我为什么还要在她结婚以后,想方设法去找她?那次的意外我也没有料到,我伤害了她,我的心里很内疚,当时我也害怕极了。”

这个回答更是出乎罗杰的预料,他逼视着文晓,想要从对方眼中寻到答案。“你居然真的喜欢她?而不是……啊!我懂了,她是知难而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得知她结婚的消息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对吧?”

任何事情的背后,那些不易察觉的角落,总是隐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细节。罗杰猜测着李娟离开文晓的真正原因。她喜欢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那次偶然碰到她,对方在看文晓时,眼神里流露出的惊讶、难堪与躲闪,又实在太过明显。

无数的疑问在罗杰脑中成型又幻灭,陈年的记忆被慢慢擦亮,尘封的案件浮现在眼前,一个个记忆、一桩桩案宗就像无形的网,把几个紧密相连的人,又重新拉回到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那一年,罗杰去看望带他的师傅,在那里他认识了刘娜。当时的刘娜十八岁,身材发育很完美,穿一身米黄色的百褶裙,头发被染黄烫成了波浪卷,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罗杰第一眼看到她,陡觉眼前一亮,以他的阅历,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活泼漂亮的女孩。

她拽着一脸尴尬的文晓跑到屋中,身后紧跟着李娟和张翔。李娟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脸圆圆的,留着学生头,杏眼一直追随文晓的背影。张翔又高又壮,浑身都是名牌,跟在刘娜身后一直打趣说笑,好像生怕文晓把她所有目光都夺走一般。

“爸,文晓收到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快说,厉不厉害?”

“是吗?太厉害了。”刘队长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了文晓好几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瞪了张翔一眼,板起脸说:“你小子,倒是学着点呀!”

张翔凑近刘娜两步,挺直健硕的胸脯,傻笑道:“刘伯伯,我哪有这脑子呀!文晓考进北大,娜娜很高兴,提议去郊外野炊,我把车都开来了。您一人在家多不合适,要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刘队长摆手道:“你们年轻人胡闹,我去掺和多不合适。罗杰,你跟他们一块儿去吧,往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俩互相认识认识,没啥坏处。”

罗杰明白,这是在帮自己拉拢关系,谄笑道:“师傅有命,弟子哪有不从的道理?”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逐渐熟络起来。这四个给罗杰的印象大不一样,他很好奇这几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刘娜很机灵,心地倒是不坏,可占有欲太强;文晓有点腼腆,身上有种特别气质,很吸引人;张翔家里有钱,但没有富家公子哥的派头,挺会迎合人的;李娟最普通,家里没钱、人不够漂亮、学习还一塌糊涂,性格偏内向。

那次到郊外野炊,刘娜他们三人坐一辆车,李娟却选择坐在罗杰的车上。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到李娟不时望向另一辆车内的文晓,眼中的爱慕、期望和失落,让他觉得这样一个女生,夹在这几人中间,那种无力感实在太重了。

“你喜欢文晓?”罗杰轻声问。

“他那么帅,又有才华,哪个女生不喜欢?”李娟惨笑着低下头,揪起了手指。

“不,她们的喜欢和你的大不一样。不怕你笑话,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姑娘,她特好看,特温柔,追她的人也特别多,毕业后我当了兵,和她就再没有联系了。后来我才明白,人的喜欢是藏在心里的,每个人心中也许都珍藏着这种回忆。真正的生活只是生活而已,过日子会让人明白生活里充满了瑕疵。把感情放心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没有被拒绝的痛苦,而他的好一直可以藏在心里。”罗杰觉得她听不懂这些大道理,自觉无趣地讪笑起来。

泪水从李娟的脸上滑落,她哽咽道:“我高考成绩很不理想,我妈说别上了,反正也没出息。我跟他真的没有一点机会啦!”

她拼命想拉近与文晓的差距,最后发现非但没有接近,反而越来越远。人生真像一场笑话,别人可以轻松实现的,换成她竟是这样遥不可及。

也许是罗杰的话起了作用,李娟最终选择去上班,甚至一年后跟别人结了婚。这场婚礼很低调,她没有通知任何一名同学,就那样草草把自己嫁了。她慢慢习惯生活,渐渐接受老公,竟在他身上发现了很多优点。她不清楚这是不是喜欢,可她知道老公对自己真的很好。这个在感情中饱受折磨的女人,一点点又找回了自信。

文晓得知她结婚的消息后,大吃一惊,曾几次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去找她。李娟老公非但没有猜忌,反而每次都很热情地款待文晓。正是他的这种大度,让李娟在面对文晓时,没有乱了分寸,恪守了作为妇女应有的本分。文晓毕业后,被招聘进张氏集团,能够回到家乡,进入喜欢的公司,而且待遇还十分优厚,这让他格外开心。他想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李娟,没有联系便开车去找她了,结果到她家后才发现,她去别的县走亲戚了。

李娟老公见文晓如此火急火燎,全都是为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老婆,让她开心。自己作为丈夫,若能博她一笑,岂非更该为此不懈余力?

“要不我带你去找她?”

他招呼孩子一起上了文晓的车。白色的轿车,在傍晚的最后一缕余光中,开进深山,驶向黑暗。


2.

月亮孤零零挂在夜色中,枯等着群星陪自己点亮夜空。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步行街旁。张翔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两瓶酒,吩咐司机将车开到他的专属车位。数不清的俊男靓女徘徊在街头,费尽心思将最美的一面显露,期望能得到贵人的青睐。

张翔大步走向酒店包间,女服务员在后面紧追慢赶,最终没有跟上,站在包间外捶胸顿足。罗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正大快朵颐。他见张翔进来,喝了两口茶,矫装怒容道:“你小子,又让我等半天。”

“太忙了。”张翔松了口气道:“杰哥,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心里踏实。刚才跟几个老板吃饭,个个都油腔滑调,花花肠子一大坨。要不是你打电话,我还跟哪儿打太极呢!”他把酒递给罗杰,“尝尝,这酒除了你,旁人找我,都不给他瞧一眼。”

罗杰打量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可他知道张翔不会拿便宜货糊弄自己,语重心长道:“张翔,阿谀奉承你不喜欢,可这世道变了,网上舆论像洪水猛兽,一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就像刚刚,”他指了指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的能量很微弱,可他的嘴却像把利剑。那些闲言碎语若在网上引起关注,看热闹的从不管前因后果,一条有意思的评论就能左右他们的思想。他们把这当成消遣,从不在意自己的评论会引起什么后果。一旦陷进去,再想洗干净就难了。有关部门看的是舆论走向,你虽然干净,可他们想压众怒,总得做点什么吧?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这些话你们年轻人不爱听,可我得说,因为除了我,没人会闲得蛋疼,在你面前找不痛快。你不用跟他们发生关系,见了面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就能免去很多麻烦。”

他尝了一口罗杰的酒,喜道:“嗯,这酒可以呀!

张翔是个对外严肃的人,除了父母和少有几个长辈,也就能跟罗杰坦诚相待了。

“杰哥,除了你,谁敢开这个口?”他见罗杰喜欢这酒,得意道:“国内的酒,也就听个名头。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谁没个小作坊?酒桌上喝买来的酒,那是走个排场,私下里,没人喝那种工业垃圾。”

酒过三巡,二人有了些醉意。张翔见罗杰并不想起身,便问:“杰哥,以咱哥俩的关系,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张翔,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有些事跟你说了,我怕你接受不了。”

张翔皱眉道:“什么事?”

“还记得李娟吗?”

“当然记得。”

“她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突如其来的话语犹如一记闷雷,狠狠撞击在张翔心头。他懵了半天,渐渐回过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罗杰正要开口劝他,张翔却猛然站起身,将酒杯摔向茶几,怒吼道:“操他妈的,谁干的?”

罗杰望着眼眶已有泪水打转的张翔,颇感意外,对方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

“她在海上遇害的,凶手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张翔慢慢坐下,点燃一根烟,连吸了好几口,仍然难以平复心中的怒火。

“把他找出来,无论多少钱。”

罗杰道:“这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对此,我们也无从下手。我找你就是想了解,在你认识她以后,关于她的一切。”

“我?”张翔微微一怔。

“对。以前你和李娟,同样受着爱而不得的痛苦。你对她的了解,应该比谁都深吧?”

张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着自己的处境。以他对罗杰的了解,那清澈的眼睛表明,自己并没有被怀疑。

“杰哥,你很精明,如果来的是旁人,我肯定会揍他一顿,可换成是你就不同了。我明白,案子没有线索,迟早有人会问到我头上。”

罗杰抓住时机问道:“李娟的家庭状况并不太好,但并没有到上不起学的地步。是什么让她放弃了学业?她的性格是不是真像我们看到的那样?”

张翔把略显肥胖的身体丢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低声道:“她是个简单的女人,没有心计,也没有任何不良癖好,只是由于成绩差,显得胆小而已。在某些方面,我和她有着同样的命运,在我或是她感到难过的时候,总会有个人站出来,主动抚慰对方受伤的心灵。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我俩跌跌撞撞相互搀扶,度过了太多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他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我怎么听着,你俩倒像共患难的夫妻呀?”罗杰哈哈大笑。

“是吗?”张翔皱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很巧妙地遮掩了过去。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罗杰赔笑着,重新为张翔倒上酒。

张翔没喝这杯酒,继续道:“文晓一开始在学校表现并不理想,不少同学都看不起他,是我和李娟帮他撑过的难关。他后来不知是哪根筋搭对了弦,成绩突然好了起来,很快就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认可。娜娜是转校生,她长得漂亮,而且能歌善舞,成绩也还不错,没多久就当上了校花。校花和校草碰撞出火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因为文晓,我才有了追求娜娜的希望,也是因为娜娜,李娟的感情受到威胁,她一直觉得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文晓,是独属于她的。高考结束后,文晓突然跟我说,他喜欢的其实是李娟,之所以跟娜娜纠缠不清,是因为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没有考虑感情的问题。他预感到自己会考到省外,如果再不争取,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想让我去问问李娟是什么意思。”说完将酒一口喝干。

按张翔所说,他和李娟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他的情绪现在很不稳定,罗杰尽量保持缓和的语气问道:“李娟听到这样的答案,肯定很诧异吧?”

张翔点头道:“对。当时我也有私心,要是她和文晓能确定关系,娜娜有很大可能会跟我在一起。可当我满怀希望把那些话告诉李娟后,她非但没有惊喜,反而认为那是善意的谎言。我把文晓喜欢李娟的事告诉了娜娜,她的反应居然和李娟一样,认为文晓之所以那么说,是希望李娟不要因为他而丧失信心。后来文晓特意去找李娟解释,没想到她已经走了,连最起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再之后她结婚生子,文晓开车去找她,意外发生车祸,她老公和儿子在车祸中丧生。这些事,你比我清楚吧?”

罗杰想起那年和李娟的对话,那些话她有没有听进去?是否对她之后的想法,起到了推动的作用?还有刘娜,在她得知文晓喜欢李娟后,有很大可能去找了李娟,说一些影响她判断的话。

那场车祸不光毁了李娟家庭,文晓同样深受其害。他昏迷几个月,醒来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药物无法抑制那些扭曲的、疯狂的念头。不得已,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由于他病情比较严重,在精神病院一直待了两年半才获准出院。

时光如惊鸿过隙,匆匆流过,当人们回过头才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文晓住院给了张翔更多接近刘娜的机会,他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文晓出院时,刘娜已经挺起了大肚子,张翔打趣说:“有这么漂亮的老婆,情难自禁在所难免,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更在情理之中,只是苦了娜娜,不过我还是蛮开心的,哈哈……”

几个月后,刘娜生了一个女儿。孩子满月没几天,被束缚太久的刘娜,觉得是时候该放纵一下了,于是约上罗杰,强拽着文晓,到西部群山里去游玩。

某天夜里,他们在一家迪厅,竟然碰到了李娟。她穿着暴露,喝得烂醉,双手举过头顶,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扭动着身躯。两个男人前后贴着她,手掌在她的身上游移,她没有抗拒,眼神愈显迷离。

张翔一眼认出了她,冲过去拽住她胳膊,就要把她带走。那两个男的哪能容忍玩伴就这样被带走?臭骂着将张翔推了个趔趄。刘娜不知何时赶到近前,啪啪啪啪四个耳光扇在他们脸上。其中一个男的,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打眼一瞧竟是个美女,愣在了原地。罗杰见刘娜挨了打,恼羞成怒,伸出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对方的脖子。刘娜尖叫着抓住那只欺负自己的手,用尽吃奶的力气咬了下去。这男人吃疼惨叫起来,由于脖子被掐着,就像一只被夹的老鼠,痛苦不堪又挣脱不得。张翔的火气跟着窜起,一蹦两尺高,挥起拳头打在他的脸上。

故事说起来麻烦,其实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李娟回过神,先是看到伶牙俐齿的刘娜,又望见阴狠着脸的张翔。挤挤挨挨、被音响震得头脑发昏的男男女女,跟着发现异常,叫嚷起来。看场子的打手们叫来了老板,气势汹汹朝这边赶来。

李娟媚笑起来:“呀,我当是谁呢!把人家吓一跳。”

她突然看到站在张翔身后的文晓,媚笑的脸变得难堪,上前一步想说什么,结果一扭头却落荒而逃。文晓见她跑了,推开众人追了出去,张翔也想跟过去,可是望着跃跃欲试的人群,又停住了脚步。罗杰凑近他,低声道:“你赶紧带着刘娜离开,剩下的事我来摆平。”

张翔带刘娜来到迪厅外,远远看到文晓正紧抱着李娟。后者泪流满面,妆都哭花了。刘娜见状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被张翔伸手拽住。

“喂,咱们最好不要打搅他们。”

刘娜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像是孩童最心爱的玩物,遭到了旁人冷血地毁坏,她情难自禁,一耳光抽在张翔脸上。张翔松开她的手,用手捂着脸,神情痛苦地望着她。刘娜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慢慢低下头,依进他的怀里。张翔紧紧搂住刘娜,生怕松一点,她会从怀里溜掉。

“没事的,这样不是挺好吗?”

他一直将李娟老公当成学习的榜样,他认为刘娜能看到他的好。哪怕在她心里还保留着对文晓的幻想,可他仍然相信,在她将要失去理智的时候,会突然想到他,像现在一样回到自己怀抱。

第二天,文晓宣布要和李娟结婚。这是罗杰想要看到的,他们四个人的友谊,经历了多年的长跑,最终又能走到一起,中间虽然命途多舛,可结局不是挺圆满吗?

李娟老公去世后,她觉着整个世界都塌了,特别是文晓这个间接的凶手,让她难以接受。渐渐的她学会了喝酒、抽大麻,想用麻痹的方式来化解痛苦。肉欲是她在深夜酒醒后,将过往一切彻底粉碎的手段。文晓的突然出现,成了那扇被她紧锁的大门,唯一能够通过的钥匙。对于她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他还像以前那样深爱着她,他也愿意为她抚去被自甘堕落,折磨的体无完肤的身躯。

可一个月后,李娟再次不辞而别。


3.

“你找文晓和张翔做什么?难道在怀疑他们?”

刘娜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露出些许大腿。她微挑起一条弯眉,嘴角稍稍勾起,眼中带着怒火。她很美,也懂得在怎样的情况下,用怎样的尺度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罗杰望向刘娜的腿,目光停留了几秒钟。第一次见她时,他就爱上了这个女人,可有一点他清楚,女人的美,在得到之前才是最无瑕的。

“李娟是咱们的朋友,通知一下总没错吧?”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白色的地毯上,靠墙的时钟啪嗒啪嗒敲个不停。刘娜坐起身,伏低身子盯着罗杰,领口的乳沟若隐若现,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根根可见。

“你难道忘了在酒吧碰到李娟时,她是什么样子吗?文晓之所以向她求婚,就是不想看到她待在那样的环境里。那不是喜欢,按西方的话说,是毫无价值牺牲自己的骑士精神。李娟居然接受了,真是不要脸。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毁了文晓的。”

“所以你偷偷去找李娟,让她主动离开文晓?”

刘娜皱了下眉头,将胸口的雪白用睡衣遮住,把腿也蜷进裙摆中,端起茶几上的高脚杯,瞥见罗杰意兴阑珊地收回了目光。

“对,就是我,你满意了吧?”她气呼呼道:“文晓的病好不容易有了好转,才刚刚到公司上班,竟然碰到了李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毁了。”

“我知道你喜欢文晓,你也应该知道他喜欢李娟,他们在一起没准儿……”罗杰见刘娜面露不悦,忙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文晓成了孤家寡人,你满意了吧?”

刘娜又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望向罗杰。吊胃口是她的拿手好戏,有些事明说了不好听,用一个眼神或动作来表示,才是正确的方法。

“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幸好是你,换作旁人绝不会这么客气,那些家伙早想在我身上揩油了。”她语气一转道:“咱们几个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对李娟生出恶念呢?”

罗杰重新审视起刘娜,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还能吃了你不成?”刘娜噗嗤一笑道:“你是想问我,十年前跟李娟到底说过什么,她才选择离开的,是吧?”

“你喜欢文晓,也认为他喜欢的是你,张翔告诉你,文晓喜欢的其实是李娟。你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又不想去问文晓,所以找到李娟,跟她说文晓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怕她因此而感到难过,对吧?”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去上班,你不觉得很怪吗?”刘娜疑惑道。

李娟曾跟罗杰提过,上班是她母亲的意思,而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也许就是他自己。罗杰心想:“如果当时,我没跟李娟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她会和文晓走到一起吗?”

刘娜的控制欲很强,她不容许自己喜欢的男人,对其他女人有任何念头,哪怕她已经结婚,也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走到一起。

“文晓对你是什么态度?”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那就赏我杯酒喝吧。”

“自己倒去,我才懒得管你。”

刘娜想起以前文晓对自己的温驯态度,其实那并非好感,而是不知怎么拒绝,勉为其难跟自己维持暧昧关系的行为。她到现在还是难以理解,那个缺乏自信、样貌普通的女人,竟然能从自己手中夺走文晓。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刘娜单独约了李娟来她的别墅做客。

李娟精神委顿,酒瘾和毒瘾折磨得她苦不堪言。文晓以结婚为由,要求她戒掉酒和毒,才会和她结婚。以前她对文晓的爱,只能在背地里、深深藏在心里,在她看,文晓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这一次,文晓主动示爱,他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让她摆脱现状。可这是求婚呀!想想以后能跟文晓天天在一起,她的心就无比激动。

可酒瘾和毒瘾哪有这般容易戒掉?刘娜正是抓住这一点,为这次相见,做了些特殊的安排。

见到刘娜,李娟很想表现的开心一些,可无论怎样掩饰,这张病态的脸,总是那么难看。她心虚道:“娜娜,我,我……”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留在身上的疤,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现在文晓确实心疼自己,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难道不会介意吗?

刘娜柔声道:“李娟,你把我家当成自己家好了。这些年你受了太多委屈,我知道后伤心了好多天呢!在你难过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呢?如果你找到我,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她抹了两把眼泪,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向李娟,又说:“抽一根吧,兴许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李娟连忙摇手道:“不不不,我不能抽。文晓说过,一旦再次沾上,再想甩,就甩不掉了。”

“好吧。”刘娜把烟放到自己嘴边,扭头问李娟:“我抽两口,你不介意吧?”

她啪一声点着了火机,那清脆的响声激得李娟打了个寒颤。李娟见刘娜深吸一口,淡淡的烟雾从口中一点点冒出,缓缓上升,在空中变换着奇妙的姿态,越升越高,最后化为虚无。她轻轻嗅了一下,烟香钻入她的鼻子,将她的思绪扰乱,久违的快感瞬间充斥了全身。

“要是能吸一口,就一口,我就知足了。”这个念头在李娟脑海始终挥之不去。

待她回过神,惊恐地发现双指间竟夹着一支香烟,一旁的刘娜也不知去了哪里?那根烟被吸去大半,她觉得浑身舒畅,要是能来一杯酒就再好不过了。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高脚杯,杯中盛着很少的红酒,应该被刘娜喝过。她眼睛逐渐变得迷离,在心中暗想:“反正娜娜也不在,我偷偷喝一口,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刘娜站在二楼,双手紧紧攥着护栏,看着楼下的客厅。三个男人赤裸着身体,一人压着李娟,一人拿着酒瓶,在往李娟的口中灌酒,还有一个人拿着相机,在一旁录像。而李娟则沉迷其中,早已经失去了理智。

对于这件事,刘娜心中没有一丝愧疚,李娟能接受烟、酒还有男人,说明她根本就不知悔改。如果她拒绝这些,刘娜愿意放下成见,衷心地祝福他们。很可惜,现在的李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内向、胆小的李娟了。

事后李娟销声匿迹,谁能想到再次出现,竟已是天人两隔。


尾声

一周后。

罗杰向局里递交了一份到地方派出所任职的请愿书。局长特意来到他办公室,当着许多同志的面,陈述了罗杰在局里这些年的光荣事迹,当场夸奖了他并表示挽留。罗杰心意已决,回绝了局长的好意,认为自己应该到地方体察民情,搞好基础工作,无论在哪里都可以为组织出力,响应组织的号召。局长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让他尽快做好交接工作,说刚巧有个地方的所长位置空缺,让他这几天就去上任。

临行的前一天深夜,罗杰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愣愣望着眼前的白板,白板上依次用各色磁扣贴着三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刘娜,用绿色的磁扣贴着;第二张照片是文晓,用蓝色的磁扣贴着;第三张照片是张翔,用黄色的磁扣贴着;旁边的空白处,贴着一枚红色的磁扣,并没有照片。

罗杰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是李娟,被他夹进常用的笔记本当中。他从白板上扣下那枚红色磁扣,望着另外三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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