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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裙飘过广场的秘密

2021-11-07  本文已影响0人  啄木鸟的卓

她想要一条裙子,一条美丽的红裙子。迎头吹来一阵大风,她把脑袋埋进光汉的怀里,光汉则满脸贼兮兮地笑。

风带起的尘土有一部分落进他的嘴里,有一部分朝看热闹的街里人扑去。大家纷纷侧头躲避,都没看见光汉抱着女朋友的一幕,光汉觉得可惜。

“我就是想穿红裙子,你不是也喜欢看我穿裙子的样子?”风过之后,女朋友撒娇起来,在一条条猎猎地彩旗下,多了几分妩媚。

今天是五镇街广场竣工仪式,正月的寒冷抵不过现场的热闹,再加上暖阳高照,让南方以南的这个小镇子显得热情洋溢,人们眼神里似乎冒着燥热的汗。

光汉是因为要带女朋友回老家见父母,才在春节前从莱城赶回来的。女朋友说,不见父母,结婚免谈,浪就浪着。一开始,光汉也乐得如此,有个不逼自己结婚的女人,这不正是所有男人想要的吗?后来,他发现不对劲。

没有“结婚”的束缚,女朋友打扮得越来越迷人。原本不化妆的她,化妆之后,像变了一个人,语带温柔,弱柳扶风,而且晚上和闺蜜约会的频率高得像他得了前列腺炎一样。终于忍无可忍,光汉决定带女朋友回家。

回到五镇街,带着女朋友逛街的时候,她一眼就相中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光汉不答应,大冬天的买什么裙子呀?他不敢说这明显就是老板的存货,红裙看上去皱巴巴的,像一块被拧坏了的抹布。

卖衣服的老板是光汉的本家,虽然不熟,但也沾亲带故的。女朋友说,你看现在像冬天吗?光汉抬头看看店外,阳光明媚,要是再来点蝉叫声,简直和夏天一个样。

光汉还是坚决不同意,他知道镇里这些衣服的货色,他不明白她女朋友怎么回事,平时不是牌子衣服不买的人,竟然对一件粗制滥造的裙子感兴趣?更重要的,他觉得红裙子有点烫眼。

这是第三次了,女朋友提起红裙子。光汉知道这是她的底线:“好好好,仪式结束,我们就去把它‘拿下’。”

光汉说“拿下”,掷地有声,很有力量,当年他就是这样对她说的,“我想拿下你”,他就真的拿下她。事后她说,他说“拿下”这个词的时候是最帅的。

“别耍帅了,快看仪式吧。”

仪式其实还没有开始,只是在广播里传出一下节日的歌曲,七八个小孩在广场中跑来跑去,大喊大叫。

咚,有个小孩摔倒了,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浑身黝黑黝黑的,那是东海。多年不见,东海长得魁梧很多,毛发乍开,眼鼻粗重,好像谁拿着画笔把他的轮廓再描了一遍,像是干农活的好手。

光汉把头迅速扭到一边,假装看那些聚集在讲台的人。那些人光汉也认识,有五镇街的老街长,街支书。

还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三十五六的样子,西装革履,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很多人都给他敬烟,其乐融融地笑说着。那人的笑很独特,是皮带着肉,肉带着眼的笑。光汉认出来了,是号称五镇街的首富姜万豪。

女朋友了解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了我们街的首富。”

女朋友立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剃个平头、戴个金链、夹钱包的那个?”

女朋友果然眼光独到,光汉才注意,姜万豪的平头很耀眼,金链闪着光,钱包鼓鼓囊囊的。光汉点头:“对。就是他,他叫姜万豪。这是他改过的名,原来叫姜有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光汉冷笑一声:“爱财倒是爱财,要不然就不会改名姜万豪。有道没道就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那是假的。姜万豪比光汉大三岁,在五镇街是出了名的。小时候虽然不爱学,但脑袋瓜是一顶一的聪明。

听说万豪还是有道的时候,吵着闹着不愿去上学,说老师上课没意思,只会讲叽里咕噜的话,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一句也听不懂,根本不是普通话。把他爷气得不行,他说:“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人要飞,你说的就不是叽里咕噜的话?”

这事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老师更气,但碍于为人师表,并没有对有道说什么,只是吹胡子瞪眼。这样,有道更加不愿意去上学,他爷拿着火钳守在门口,不去也得去!

这招真有效,有道每天都认认真真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他爷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能看到进京赶考的孝子考中个状元骑着红头大马得胜归来。

结果,第三天老师气汹汹地冲进有道家,逮住他爷,问有道他到底还来不来上学?这可把他爷问懵了,后来才知道有道每天是背着书包出门,但根本没上学。他爷奇怪:这小子到底干嘛去了?

他爷忍住怒火,第二天待有道出门之后,就悄悄跟上去。果然发现有道并没有去上学,而是拐进另一条通上山坡的路,然后找一棵大树,哼哧两下就爬了上去,靠在树杈间,悠闲地望着学校。

他爷看到他那悠闲的样儿,气不打一处来,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有道飞去。石子很准确地切过有道的额头,有道哎哟一声,额头上划出一道口子,血渗出来。

于是,爷俩在树上树下斗智斗勇,最后有道说:“以后我再也不上学了,我也不叫姜有道,我以后叫姜万豪。”

就这样,姜万豪退学了,但倒霉的是五镇街的人。人们常常发现自己的东西,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

“你这明显是仇富心理。”女朋友点评道。

光汉哈哈大笑起来:“你不就是喜欢我这种仇富的仗义吗?”

一个小皮球滚了过来,砸中光汉的脚。光汉扭头一看,是刚才那个摔倒的小孩,他正踉踉跄跄扑过来,后面跟着东海。东海原本目光是盯着小孩的,不经意抬起头,发现了光汉。

“哎呀,光汉!”他抱起小孩,“真是你的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光汉立即堆上热情的笑:“回来好几天了。这是你小孩?”

“是呀,”东海把球塞进小孩手里,连哄带求地说,“小宝乖,乖小宝,快点叫叔叔新年好。”

东海比他大一岁,叫叔叔,光汉觉得合情合理。

“叔叔新年好。”小孩稚嫩的声音引得大家脸上灿烂的笑。

光汉拿胳膊肘捅了捅女朋友,女朋友才反应过来,从斜跨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小孩的手里。

“这……这个不用,不用。”东海抱着小孩拒绝。

“小孩都叫叔叔新年好了,哪有不给红包的。”光汉逗起小孩,“新年好,给红包,红包到,新年好。”

“那就让你破费了。”东海收下,眼睛看着光汉女朋友,“这位是……”

“这是我女朋友。今年带回来见父母。”

“哦,原来是弟妹!”东海显得很兴奋,“这样,我联系阿伟,晚上我们三个好好聚聚,都是好多年的兄弟了。自从你去城里读书之后,就很少会镇里。读了大学更少了。”

“不管多少年,都是好兄弟。”光汉有些感慨,“阿伟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

“他呀!可忙了。现在成了大忙人。唉,我就不行了……哦,对了,他估计这会儿在准备吧,仪式就要开始了。”

“准备什么?”

“舞狮表演呀。”

女朋友插嘴道:“一会儿有舞狮表演?我想看。”

“可好看啦。阿伟的舞狮,帅气,威风。”

是啊,阿伟的舞狮,帅气,威风,这在五镇街也是公认的。阿伟他爸就是个舞狮好手,咚咚锵锵的鼓点,每一步都没有错过。

阿伟打小耳濡目染,虽然上音乐课五音不全,但节奏感抓得很到位。尤其锣声、鼓声响起,光汉就看到阿伟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来,脚步不自觉地挪动着。

要是身边有什么趁手的像狮头一样的东西,比如箩筐呀、纸皮箱呀,他能拿起来就踩着鼓点舞动。他十二三岁能撑起狮头的重量时,他爸就把狮头传给他。

打那以后,五镇街就多了一头小狮子,威武,灵动,诱惑力,时而惊跃,时而低伏,每一个马步都扎得很稳。

光汉看得一惊一乍的,仿佛这狮子活了一般,在虎啸,在龙吟。就在那时,光汉、东海都铁了心地要跟着阿伟混。

当然,光汉跟着阿伟也有私心,那就是他喜欢李秋红。因为只要阿伟表演舞狮,李秋红就会跟着过来。

在他看来,李秋红是全五镇街最美的女孩,长发飘飘的,还有一些卷,跟电影里的西班牙女郎一样,走起路来信步款款,腰身一摇一扭的,晃得光汉心里直痒痒,老想多看她几眼。

可是,李秋红对他并没有感觉,眼里只有舞着狮子的阿伟,透着光,更亮丽。谁都看得出来,李秋红是喜欢阿伟的。阿伟也喜欢在李秋红跟前炫耀,狮子舞得更加带劲儿。

双方家长都有些默认了亲家,但光汉是默默地注视着李秋红,虽然他觉得不可能,因为他也认为阿伟和秋红是绝配,就像水鸟必须在水边,松林必须在山上那么登对。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浓,来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重的粽子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习俗,五镇街过春节必吃粽子。五镇街街长在舞台上试音响,四周立即传来“喂喂喂”的乡音。

来来往往的人从这里跑到那边,又从那边钻到这里。这些人有光汉认识的,也有光汉陌生的,但从大致的轮廓上能看出谁的孩子。自从那件事之后,光汉死了心要离开五镇街,跑到县里去读书。

正好那时,他姑妈在县里工作,他妈就只好随了他。从初三到高中,在到大学游学北方,光汉只偶尔过年才回来,只待两三天,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有人看到他。所以,五镇街都流传老韦家的儿子出去了就一直没有音讯,不知是死是活。

十六年了,世界在飞速变化,五镇街也在飞速变化。原来的街日子热闹非凡,摩肩擦踵,现在的街日子一眼望穿,毫无欲望。二三层的小洋楼一栋栋耸立,但大家都关起门来不关心邻居存在的意义。

这次,他像个巨人来到了小人国,道路变得狭窄,烟囱变得寡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谨慎和扭捏。

母亲说,就因为这样,所以姜万豪才回来投资建个广场呀。姜万豪说,有了这个广场,不过是老人小孩,妇女男人,都可以在这里耍闹,就可以面对面交流,增进情意。

母亲说姜万豪说完还大手一挥,动作潇洒漂亮。最后母亲不解,“面对面交流,还怎么传闲话?”

“嗳,”女朋友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那个姜万豪还是蛮受欢迎的嘛。你看你兄弟——”

光汉扭头过去,看见东海抱着小孩点头哈腰地朝着姜万豪笑,不断地怂恿小孩叫“伯伯好伯伯好”。

姜万豪也逗了一下小孩,然后掏出一个大红包,递给东海。东海的头点得更快,腰弯得更深。从东海的口型,光汉听出来他说的是:“谢谢姜总。”

光汉一阵发热,用手给自己扇风:“真热呀。没想到冬天这么热。”

光汉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看着姜万豪。姜万豪坐在主席台中间,抬手就有人给他递烟,一会儿指挥这个,一会儿指挥那个,被指挥的人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人群略散开的时候,光汉才发现,姜万豪旁边坐着一个年纪轻轻却十分妖冶的白衣女人。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没看到熟悉的人,光汉心里堵得慌,像嘴里跳进一只蛤蟆。

支书在姜万豪耳边耳语几句,姜万豪连连点头。接着就听见支书说:“音乐起!”原本喜庆的节日音乐变成了《运动员进行曲》。

踩着豪迈的节奏,姜万豪拉着白衣女人开始在现场巡视,所到之处都热情地给乡亲们打招呼,仿佛在检阅他的子民。光汉一下子惊呆了,怒目而视地盯着姜万豪。姜万豪果然看见了他。

“哎呀呀,是光汉老弟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万豪伸出双手要跟光汉握手,但光汉没有表示。

他忽然看到旁边的光汉的女朋友,把手转向她,说,“这是弟妹吧,幸会幸会。”热情的手把女朋友摇得快散架了。

光汉怒火中烧,拳头攥得紧紧的,女朋友见状,立即握住他的拳头,笑着说:“姜总,好福气。”眼睛却看着姜万豪身边的女人。

白衣女人嘁一声,转身走了。姜万豪只好挥手跟上前去。

光汉很想给他那肥大的鼻子来一拳。这种想法早在初三上学期那年就埋下了。

那时候姜万豪已经改名为“姜万豪”,辍学在家,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谁也没有证据,而且他还学古惑仔,带着街里的几个混混,组成了一个叫“正一”的帮派,谁也不敢惹。

只要他们肚子饿了,某家的菜园就遭殃了;只要他们嘴馋了,某条不回家的狗就遭毒手了。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谁都没料到姜万豪对偷鸡摸狗已经不感兴趣,而是转向人,具体来说,转向了李秋红。

那天下午,五镇街热得死气沉沉,安安静静。突然,姜万豪从家里冲出来,手里拉着一根线,嘴里大喊道:“放风筝啦,放风筝啦。”

那时,光汉和阿伟正坐在门口给狮子上色,听到声音,光汉和阿伟同时抬头,同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风筝在五镇街的上空飞舞。

但光汉仔细看,那根本不是什么风筝,而是一条红色的裙子,裙子上还绣着一朵花。光汉立马想到,那正是李秋红最爱的红裙子!

光汉愣住了,李秋红跟着从姜万豪家跑出来,对着他臭骂:“姜万豪,你个变态。”然后往她家跑去,光汉看到李秋红身上披的是姜万豪的衬衫。

红风筝飘落下来,阿伟继续给狮子上色,但他只专注于狮眼,把两只狮眼涂得通红。

夜里,阿伟把李秋红约出来。

“姜万豪把你怎么了?说!”光汉看到阿伟的眼睛红得跟狮眼一样。

李秋红很害怕,说上回六月社舞狮,姜万豪就盯上了她,偷偷在人群中捏她的屁股,但她没敢喊,脸上火辣辣地红。她很害怕,怕她一喊大家都把眼睛盯向她。后来姜万豪更加变本加厉,趁她夜里回家时,把她堵在小巷里掀开她的裙子——

“别说了!”阿伟气得不行,连着抽自己两个耳光。

光汉咬牙切齿:“我要弄了他,给他肥大的鼻子来一拳”

他的样子把阿伟和东海吓得不明所以。阿伟不明白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东海不明白给姜万豪一拳有什么意义。

所以,东海说:“最好给他来一刀!”

当然这一刀没给成。连姜万豪一个毛都没削到。他们蹲守在强子家的宵夜摊后面,等姜万豪和他的马仔喝得醉醺醺地散去时,立马从黑暗里跳出来。

他们失败就失败在这一跳。如果姜万豪醉醺醺的,他们是有机会给姜万豪的鼻子来一拳的。但这一跳彻底吓醒了姜万豪。

姜万豪抖了抖他粗壮的手臂,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就被一顿拳打脚踢,打翻在地。光汉鼻子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那晚他和阿伟躲在狮身里发了一夜的呆,鼻子肿得像是猪鼻子一样毫无知觉地和他呆了一夜。

学期还没结束,李秋红退学了。到了年底,李秋红嫁给了姜万豪。

因为这事,光汉和阿伟、东海没再说过什么话。他整日就盯着光秃秃的树杈,盯着白蒙蒙的天,有什么东西像流水一样从他的心尖上流淌而过,没有留下一丁点的湿润。

天空中总有一只红色的裙子风筝在飘荡,在招摇,在随风逐流。他强烈要求转学了,转到了县城一所不知名的学校。

他不愿意再待在五镇街,他想,这样就不会时时看到五镇街的天空飘荡的裙子,这样就不用面对一下子病恹恹的阿伟,他的狮子在那一夜已被自己一把火给烧了。

后来,光汉越发不愿意再与五镇街、阿伟、李秋红、姜万豪等词语有关系。他像流浪汉一样四海为家,五镇街和五镇街的秘密如同一坛酒一样被他尘封起来。

十六年过去了,如果时间可以治疗一切的话,大概早已把光汉的旧伤治愈了。但光汉始终无法转身面对那只火红的风筝,那风筝就像一个火钳一样,在天空中烫出了一个窟窿。

唯有背对,才能看见阳光,或者说才能看不见过去无能的自己。

他看见了现在的女朋友,女朋友正奇怪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整个人都在发抖。很冷?”

光汉冷静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走吧,我带你去买红裙。”

女朋友不愿意:“等一会儿再去吧。仪式就要开始了。”

女朋友指着前方,光汉看过去,姜万豪已经站在广场正中间,有人快速地给他送上去一个话筒。

他在话筒头轻拍两下,很有大领导的风范,音响里先是发出“噗噗”的两声,然后是姜万豪低沉沙哑的声音:“各位乡亲父老,下面我宣布,五镇街广场揭幕仪式现在,开始!”

旋即,锣鼓声咚咚锵地敲响起来,红、黄两队狮子分别从两侧进入广场。红狮子霸气威猛,黄狮子潇洒灵动。狮子先是向四方敬礼,接着你来我往地嬉戏,其实已经在斗狮。

红狮子虽然有技术,但似乎气虚不足,黄狮子毛毛糙糙,不过精力旺盛。光汉看得出来,那个红狮子里面就是阿伟。有那么一瞬间,光汉听不见鼓点,周围嗡嗡地响。

女朋友悄悄说:“你看那个红狮子,肯定是头老狮子了,一点狮子的雄风都没有。”

光汉没有搭茬,眼睛专注地放在红狮子身上,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始抢球了,只是球不是球,变成了红包。黄狮子果然身手敏捷,趁姜万豪不注意,抢着一个大红包。

红狮子如法炮制,但姜万豪已有防备,拿烟头点燃一串鞭炮,丢在红狮子的脚边。随着鞭炮的噼里啪啦声,鼓点的咚咚锵锵声,红狮子步点快速飞动起来。

但烟雾中,红狮子像一条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小狗,没头没脑地乱窜,引得观众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鞭炮停止后,红狮子已经退到一边。就在大家以为要继续的时候,广场上突然闯进来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她手里拽着一根线,径直地跑向姜万豪。

她兴奋地朝姜万豪挥手:“姜万豪,来呀,来放风筝呀!”

她这么一说,人们都抬头往天上看。果然,天上有一只红色的风筝,不,是有一只红色的风筝裙子!那个红裙子看着那么眼熟,好像是女朋友看上的那条,又好像是当年的那条。

光汉唰地一声站起来,没错,那个女人就是李秋红。他感觉他的鼻子又像当年那样挨了重重一拳,肿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女人突然狂笑起来:“姜万豪,你不是喜欢放风筝吗?”

姜万豪借着话筒大喊:“东海!东海在吗?快把你家疯婆娘带走。”

听到命令,东海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扯断李秋红手里的绳子,扛起李秋红就走,红裙子像一块没有骨头的皮落在广场边的小卖部的屋顶上。

光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耳边时时传来人们的低声闲话。

“这个女人真可怜,要是不疯,现在还是姜万豪的女人,就等着享清福了。”

“她不就是被姜万豪弄疯的吗?为了旁边那个白衣女人。”

光汉转过脸来对着女朋友:“你不是喜欢看舞狮吗?我去给你表演一个。”

光汉飞快地跑到红狮子身边,掀开狮头,果然是阿伟。光汉迟疑了几秒,阿伟更是惊讶地看着他。

没等阿伟回话,光汉先抢着说了:“你先休息,我来舞一段。”光汉钻进狮头,把阿伟挤了出去。

在姜万豪“继续继续”的命令下,锣鼓再次响起。光汉披着狮头冲进广场中,而阿伟见势不妙,抢狮尾,也闯入广场。

阿伟说:“光汉,你想干嘛?”

光汉说:“这不是很明白吗?表演舞狮,狮子就要有狮子的样儿,这是你当年的话。”

阿伟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没忘记?”

光汉听出了阿伟的所指,说:“我现在想明白了,要想忘记,只能面对,要不然,永远也过不去。”

从狮头的眼睛里,光汉看到姜万豪故技重施,只不过拿出一卷更大的鞭炮,摊在地上。姜万豪拿着烟,在鞭炮上划来划去,示意狮子一会儿要在鞭炮上左右腾挪,龙飞凤舞。

“呲——”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锣鼓被敲响,咚咚锵锵。光汉跳到鞭炮前方,用嘴叼着未燃到的鞭炮,趁姜万豪惊愣之时,一个惊跃而起,把鞭炮裹在姜万豪的身上。

噼里啪啦,姜万豪身体抖动起来,好像挨了一排机关枪的扫射。人们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这是姜万豪精心布置的一场仪式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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