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自尊
何昕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今年才二十岁,就对自己的余生绝望了。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的她正值青春,水嫩嫩的一个女大学生,来到这家工厂后,心高气傲的样子不知拨动了多少男人心底的火苗。
薛勇就是其中一个,长着一副清俊的皮囊,也是何昕唯一入眼的男人。
她就纳了闷,为啥一个男人的皮肤比女人的还白嫩?为啥满满一车间的男人都是流着臭汗黑不溜秋的,偏偏薛勇的衣服上是干爽的洗衣皂味儿,还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整个人散发着令她痴迷的味道?
何昕喜欢听薛勇说俏皮话,听他哼唱外面的流行歌曲,惹得厂里的其他女人嫉妒极了。
其中一个是厂长的女儿,长得又矮又胖。每回看到对方咬紧后槽牙怒气冲冲的样子,何昕总会笑出声来。
他们经常在一起散步聊天,在外人看来,他们男的俊女的美,天造地设,相配极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薛勇是个临时工,还是个外来户,老家在山沟沟里,每天跟工友们在大宿舍里挤着住。
有工友看着眼馋,开薛勇的玩笑,说,勇哥你娶了媳妇,不会让人家跟你一起住大宿舍吧?
下面不少应和的,可以的可以的,我们不介意!
薛勇也是好脾气,只是笑笑,从不当真。
两人一来二去,在看完电影的一个晚上,拐进了路边一家小旅馆。这事儿是薛勇提出来的,何昕怕失去他,犹豫着也就答应了。
事情的发展是他们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当何昕把怀孕的事儿告诉薛勇时,薛勇整个人都是懵的。
再后来,薛勇偷偷辞职回了老家,何昕的身体情况让她不允许堕胎,只好含着眼泪怀胎九月,生下了一个男孩。
未婚先孕,她的名声算是毁了。
何昕没脸见人,抱着孩子窝在家里坐月子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还得被迫听七大姑八大姨的教诲。
以前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她爸妈多骄傲啊,现在这些婆娘们可算是逮着机会来落井下石了。
何昕抬头去看父母,只觉得短短半年,他们好像苍老了几十岁。
在那个思想闭塞的年代,出了这样不光彩的事儿,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很自然的,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一天,二婶赵霞来了。
赵霞离了两回婚,前两回的丈夫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她第三次嫁给了何昕老实巴交的叔叔,在田里干活有一身力气,俩人的日子过的也是安稳。
不过她嫁了三回男人这事儿多少有些不成体统,成了亲戚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笑她是如狼似虎,有人笑何家老二娶了个破鞋。
她本人听到后却是乐呵呵的,咋?我这是有选择男人的权利!你们有么?
众人哈哈大笑,说她不知廉耻。
赵霞登门后,何家传出了久违的笑声,只听她咯咯笑着,老嫂子,我给你报喜来喽。
要么说她惹人讨厌呢。何昕妈在心里骂了句,剜她一眼,再没没说话,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出去了。
她也不恼,端上茶碗挤到床上看小孩儿,边逗边嬉笑道,昕儿可以啊,一生就生个大胖小子……
赵霞没有儿女,听说子宫被第一个男人打伤了,再没怀上。
这是小婴儿来到世上的第一句祝福语,何昕听着差点掉下泪来。
人这一世啊,想不通的事儿多了,多想想也就想通了,可千万别去干傻事啊……赵霞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
婶儿,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浸泡在苦水里出不来……只等来生,来生我一定做个清清白白的人,再不干这没头没脑的事儿了……她说着,眼泪没忍住,又滚了下来。
赵霞叹了口气,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恨不恨那个薛勇?
何昕没有回答,眼神闪过一丝怨恨。
恨就对了,那就好好活着吧,你就算死了,那些不中听的话也不会消失,倒让你爸妈伤心难过……
赵霞说完,从裤子里掏出二十元钱来,放在了何昕的枕头边上。
赵霞不知道枕头下面,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许多年以后,何昕的儿子渐渐长大,她也嫁做人妇,又添了一个女儿,亲戚朋友年年也来絮叨,人人都记着那桩丑事,偏偏何昕把它忘了。
没人知道,若不是那天赵霞来,她的生命就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了。那时人人都说她不要脸,她从赵霞那儿才找回了支撑她活下去的脸面和尊严。
可悲的不是生活,而是谨慎小心地活在别人眼里。
这是何昕从痛苦中体会到的真理,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怕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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