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里的香港风情
《花样年华》的情节其实很简单。上世纪60年代的香港,苏丽珍与丈夫、周慕云与太太碰巧在同一天搬家成为邻居。不久,苏丽珍与周慕云先后发现他们的配偶偷偷走在了一起。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在一起商讨对策,模拟出轨者开始的场景,排演未来可能发生的故事。渐渐地,两人互生情愫。随之而来的,是街坊的闲话,是良心的不安。欢悦时抗拒,分开后又思念。两个同样怯弱的人谁也不肯主动。一个是退,一个是一退再退。于是周慕云终是决定离开香港。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沉默。
周慕云将她的沉默当作了无声的拒绝,而当苏丽珍鼓起勇气去找他的时候也只余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花样年华》里的香港风情
之后,苏丽珍曾打过电话,接通后却不敢出声。后来她偷偷去他住的地方,在他的房间里点烟怀念他的味道,然后将那双属于她的绣花拖鞋悄然拿走。
而当周慕云回到香港打听时,才知道她已有了孩子。
情随事迁,物是人非。
“以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然后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封起来,那秘密就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人知道。”
影片的最后,周慕云将秘密藏在了吴哥窑里,将所有的爱与遗憾留在了那里。
《花样年华》里的香港风情
情节是俗套的,但出色的电影就在于能把俗说得不俗。《花样年华》的惊艳之处便在于此。
《花样年华》脱胎于刘以鬯的小说《对倒》,最明显的是影片中的三次字幕和情感上的契合。而在我看来,《对倒》对电影最大的影响是那种小说化、艺术化的叙事风格。
大部分电影都是靠情节、靠对话推动的,而《花样年华》却省略了无关紧要的情节和对话,甚至连周的太太和苏的先生两个人的正脸都没出现。情节的过渡全靠意象来展现甚至直接省略过渡。这固然使得影片的情节更加晦涩难懂,但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大胆的、别出心裁的尝试,并且它的效果是令人惊喜的。
小说中细腻的心理描写和气氛的渲染,在电影中通过意象的隐喻和象征来完成;小说中随意切换的叙事时间,在电影中通过慢镜头与情节的高度省略实现;小说中频率的重复,在电影中则用重复蒙太奇来塑造。
其他电影固然也能活化小说叙述的优点,但《花样年华》显然是最彻底最成功的。
《花样年华》在借鉴小说叙事风格的同时,电影所独有的叙事手段也呈现得淋漓尽致。色彩的搭配、语言的转换、配乐的烘托,使得影片比起小说能给人更多的冲击与共鸣。
影片中所选用的配乐,《Yumeji’s Theme》低沉悠扬,与画面浑然一体。其他如周旋的《花样的年华》等同时代的歌曲,则助推着60年代香港风情的展现。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张曼玉在影片中不重样的23套旗袍。且不说旗袍颜色变换所体现的人物心境情绪的转变,单是看着张曼玉身着旗袍那曼妙的身姿便是一种享受。
60年代的香港与30年代的上海是一脉相承的,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旗袍。
木心曾在描述旗袍时称道:“旗袍贴身而不贴肉,无遗而大有遗,如此才能坐下来淹然百媚,走动时微飔相随,站住了亭亭玉立,好处正在于纯净、婉约、刊落庸琐……清灵朴茂,表里一如,家居劬劳务实,出客神情散朗。”
当苏丽珍往街头一站,这段话就似灵魂有了肉身。
影片所想要展现的60年代的香港,在苏丽珍身上就已成功了一半。
除此之外,还有那倾盆大雨中微醺的路灯、悠长而寂寥的楼道、被风吹起的满眼的红窗帘,无不给人美的感受。
在美的面前,意义倒是次要了。
在导演王家卫和摄影杜可风娴熟而高超的技法下,故事就这样由俗变成美,上升为艺术,同时给我们展示了独属于那个年代的香港情调。
重温《花样年华》,其实是怀旧,怀念那身典雅的旗袍,怀念那个绚丽的时代。正如我上文所说,60年代的香港与30年代的上海是一脉相承的。如果说《长恨歌》里王琦瑶的死象征着上海的风情的消散,周慕云封存在吴哥窑里的又何尝不是香港的矜贵?那时的香港,传统文化的残影余波犹存,动荡与不安才缓缓拉开序幕。人们浑然不知,唱着最后的欢歌。至此之后,香港开始了经济的繁华与飞跃,不可谓不繁华,却再与矜贵无关。
《花样年华》里的香港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