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及稿 | 夜半尾随很吓人，但罪刑法定，不要关上所有的门

文/邓哲  观韬中茂（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dengz@guantao.com

写在前面的话：

1、2018年6月23日，首届华东律师辩论赛，复赛。

2、华东律师辩论赛由华东地区六省一市律协联合举办，每个省市出2支队伍。比赛是案例辩论，具有极强的“临场性”。在比赛前半个月，每个省市出5个案例，形成一个辩题库。开赛前，对手随机，赛题不定，持方未知。直到比赛开始的前一天傍晚6点，现场抽签，决定第二天早上初赛的对手、题目、持方，临场准备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初赛比完，再现场抽签，决定当天下午复赛的对手、题目、持方，临场准备3个小时。当天下午，复赛比完，再现场抽签，决定下一天上午决赛的对手、题目、持方，又是临场准备一个晚上。1天半的时间，解决3轮鏖战。既是对能力的考验，也是对体力的考验，更是对意志的考验。

3、出于版权考虑，这里暂时只放出本人结辩的辩辞。

案例：

某日晚，张某在县城广场附近游荡，欲抢劫。次日凌晨1时许，洪某从明月歌舞厅出来。张某见洪某孤身一人前行且穿着时尚，便尾随洪某。洪某行至凤池路时，发现被人尾随。凤池路相对偏僻，当下更是空无一人，洪某心中害怕，便将随身携带的挎包扔到路边，然后加快脚步前行。张某捡起挎包，取出其中的4700余元现金和价值2000余元的手机后，又追上洪某，威胁洪某不准报案，然后逃离现场。

控方：张某的行为构成抢劫罪

辩方：张某的行为不构成抢劫罪

比赛视频：

华东律师辩论赛复赛，邓哲律师谈罪刑法定：给要犯错者多一种选择_腾讯视频

辩方结辩：

对方辩友说得好，我们都是疾恶如仇的人，如果有人想抢东西，怎么办？抓他，定他抢劫！这个答案太自然了，自然到我们甚至都不会去问，这真的符合法律的规定吗？

对方也不否认，尾随本身在刑法评价上没有意义，但对方为什么却得出了一个错误的定性呢？因为在对方的立论下面，隐藏着一个逻辑错误、一个法理错误和一个价值错误。

对方的逻辑错误，是对因果关系的扭曲。如果定抢劫，什么时候既遂？如果威胁不准报案是既遂，那么取得财物在前，言语威胁在后，后果先于手段，因果关系何在？对方说，取得财物就是既遂，那么在取得财物之前，张某连言语威胁都没有，因果关系何在？

当然，这就要谈到尾随，这就是对方的第二个错误，法理错误，对胁迫作出了不当的扩张解释。刑法上，抢劫罪的胁迫，必须是实实在在的人身压制，而不能是出于预判，出于担心，出于以防万一。为什么？因为人对危险的感知和反应千差万别。如果洪某今天发现尾随过于紧张，心脏病突发死掉了，难道我们要定他抢劫致人死亡吗？

对方的价值错误，是主观主义的定罪思路。讲到底，对方今天之所以要定抢劫，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洪某认为张某要加害她，我们认为张某要加害洪某，张某自己也供述了自己曾经想过要去加害。可是，这是对意志的评价，能够盖过对客观行为的评价吗？

我们不要忘了，洪某不是交付财物，是抛弃财物，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被尾随以及被尾随的原因，所以她做出了一个盘算，做出了一个试探，做出了一个预先的防范：如果对方是劫财，丢下包，这个事儿结了；如果对方是路人，我就当几千块买了个安心；如果对方是劫色，那我还要另作打算。

各位，我们都有过这样一种体会，当我们要去做一件错事的时候，那种内心的挣扎和斗争，更何况，是犯罪呢？张某从前一天晚上一直游荡到第二天凌晨，因为他也在挣扎，他也在害怕，害怕一旦犯罪，就堕入无尽的深渊。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假如洪某没有丢包，他有没有可能在最终一刻放弃？完全有可能。现在，他就站在人生的悬崖，等待我们告诉他，他的人生还有回头路，还是从此十恶不赦？命运会为他打开一扇窗，还是关上所有的门？各位，由您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