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家门口的鞋

向天不顾一路的劳累，一坐下就说：“今天把你们叫来，我有一个重大决定要宣布。”

向东笑她：“你能有什么重大事情？要结婚了，我祝贺你！给你准备一份厚礼。”

“哥，你正经点儿，我郑重宣布：我要改行了！这律师，不，这法律工作者，我不干了！”

向东一下子沉了脸：“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们律师事务所，可是京城有名的，门槛是法律硕士，人家为什么要你一个本科生？还不是思逸叔叔的面子，现在你说不干就不干，你得给思逸叔叔一个交代。还是先征得你爸同意，不然，会让你爸很难做人的。”

“我后来才弄明白，他们收下我是冲着思逸叔叔的法院院长，每当有难缠的案子在思逸叔叔的法院开庭，他们就让我找思逸叔叔，后来我不愿让思逸叔为难了，他们就自己找去了。这样下去会害了咱叔的。”

“你这次出差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我问。

“当然，刺激大大滴！”

原来，向天这次出差是免费帮某县城的一对老夫妇打官司去了。

向天一个在北京当律师的同学，回老家办事，看见县法院门口搭着一架窝棚，里面住着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妇。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老夫妇的儿子是收养的，当初给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女方要求把仅有的一块宅基地写在养子名下才肯嫁。现在城中村改造，一套宅基地给两套楼房，两套房都在养子名下，两个老人家被扫地出门，他们起诉到法院。据说女方家亲戚在当地有权有势，老人输了官司，一气之下到法院门口搭起了窝棚。

该同学回Z大找老师，老师召集在京当律师的学生，组成了十多人的律师团，赴该县免费给两个老人打官司，结果上诉又输了。

向东说：“这事儿你们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找媒体呀！找个影响较大的媒体把此事一报道，必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当地政府肯定出面调解，两个老人获得一套房屋的居住权不成问题。多少法律解决不了的事儿就是这样解决的，要不要我找几个媒体的朋友报道一下？”

“要是媒体能解决要法律干什么？律师们都去当记者好了！巧了，我想了一路，我就是要改行当记者。”

“你当什么都可以，可有个前提，先征得你爸的同意。”

周五下午，我陪向天回家。走到高家门口，看到鞋柜敞开着，里面的鞋散乱在门口一大片。我正诧异，向天却没事人一样踢开一条路，打开了防盗门，门里面同样是一片散乱的鞋，原来木门的后面还有一个鞋柜。

我站在门口，不知怎么办，向天说：“你别管，进来吧。”

她随后给妈妈打电话：“妈，我们回来了。你的间歇性鞋（邪）症又犯了，你威慑的目的达到了吗？这现场我们是打扫呢，还是给你留着继续向我爸施压呢？.....嗯，对，一鸣也来了。....嗯，好吧，那就收兵了。”

我和向天一边收拾，一边问她：“这间歇性鞋（邪）症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爸的老毛病，他总是不肯把自己换下的鞋放进鞋柜里，所以我家门口总是有一双男士的鞋。我一般都是根据这双鞋，判断我爸在不在家。要是一双拖鞋，说明老高不在家，要是一双皮鞋或者便鞋，就说明老高在家呢。

偏偏遇上我妈，年轻时当演员落下的毛病，总觉得别人时时刻刻在看她，人要收拾的一丝不乱，家要收拾的一尘不染，特爱整洁，总是跟我爸这双鞋较劲。”她努了努嘴，“像这样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一次。我爸管这叫‘间歇性鞋症’。之后呢，我爸会乖几天，老老实实把鞋放进柜子里，几天之后又是老样子。循环往复，较了半辈子的劲，也没能改变我爸。”

我笑：“是不是所有的夫妻都得有一件用来经常拌嘴的小事啊？我爸和我妈为了我爸吃饭吧唧嘴吵了半辈子，也没有改变我爸，你说咱俩以后会为什么吵半辈子？”

“谁要跟你吵半辈子？要是那样还不如早早离了算了！”

帮向天收拾好了鞋，我就要回家。

向天说：“我妈知道你来了，说要去超市，你不留下来吃好吃的了？”

“不了，我妈也做好吃的了。”

我回到家，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林中啸面前，“卡上有34万，连本带利还给您！”

他“哼”了一声，半年多以来，我每有一笔收入就向他汇报一次，他永远只有这一个字：“哼！”

这回他多说了几个字：“我不是放高利贷的。”真是让他破费了。

“那多出来的就当我孝顺您的，谁让我发了呢！”

“多一个子儿我也不要，就你这样叫孝顺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拿走！”

“都在一张卡上，这我也没法分啊。”

“你们搞的那种玩意儿，我看就是昙花一现，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你就拿不出这笔钱来了。”

我妈听不下去了，从厨房出来指着他鼻子：“我说你呀你呀，明明是好心，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呢。”

她把卡给我塞回来：“你爸呀，是担心你们刚起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跟我说了，这笔钱呢你先用着，反正我们也花不着。”

“爸，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我再翻一番给你拿回来！”

“哼！你呀，不回来找我要钱我就烧高香喽。”

“你们俩呀，可愁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