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丨劁阉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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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听到外边响起一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铃铃铃……就知道劁猪阉牲口的小伙子又来了。

小伙子是我们这一带有名气的劁阉匠。到他这一辈，他们家一共是祖宗三代从事这种手意。虽然一天到晚游街串巷的，没有正经的工作，却比正式上班的人強过好多倍。小伙子人长得白白净净，个子高高大大的，站在人的面前，如同在人面前，树了一竿亭亭玉立的竹子。只可惜，这么漂亮的小伙子，额头上却留下一个牲口蹄印。听说，所有的名医方子都用遍了，还用了许多的灵丹妙药，就是彻底去不掉这个痕迹。从此，这个牲口蹄印就一直印在劁阉匠的额头上了。

劁和阉本质上本来不是一回事。劁针对的雌性的动物。如猪里的奶劁猪崽，骒骡，骒马，草驴，等母畜类。阉针对于牙猪崽，二骡，二马，叫驴，公羊等公畜类。

人常说，丑行情，有个丑礼行。干他这个行当，不用大声吆喝。这是他的优越性。自行车的铃声，就是标志。人们只要听到有节奏的铃声响起，便从家里出来，当看到车头上挂着红布条条和血淋淋的牛蛋羊蛋的时候，人们就知道又是劁阉匠来了。

″等你几天了，这几天都到哪儿去了？咱这猪娃能劁了。等猪娃长大了就不好劁了。趁今个天气好，劁了这个猪娃以后就省心了。"二叔听到自行车铃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叔，就是圈里这头吧？"劁阉匠问道。

"就是的。"二叔笑着回答道。

劁阉匠边问，边从屁股后头的套子里摸出三寸多长的小刀子，刃子明晃晃的。

劁阉匠一手扶墙，腾地跳进圈里，伸手就捉住猪崽，膝盖顶住了它。猪娃只是挣扎，却动弹不得。只听猪崽的嚎叫声，他麻利地在猪崽后垮的肚皮部位划了一刀子，用刀把挑出一截花花肠子，这就是奶劁猪的卵巢。在伤口上抹了一点红汞水，放了猪崽。

"没事了。勤小心着，别叫在水里卧就行了。"

"你咋这么麻利的，一两分钟就好了？"二叔只听猪崽一声嚎叫，只说他还没动刀子呢。谁料早就对了。

劁猪的遇见牙猪还好阉，因为明显地能看到它蛋蛋所在的具体位置。所不同的是刀口大小不同，阉割的时间不同罢了。遇到奶劁猪崽就不同了，全凭感觉估摸位置，伤口还不能过大，速度不能太慢了。猪崽正在受遭哩。

农村人不像城里人重视礼节，不该说的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说。而农村人，心里怎想，嘴上就怎么说。有一次，有人老大爷看到劁猪匠额头上的伤疤，直言不讳地问:"小伙子，问你句话，别犯病！你额头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劁阉匠嘿嘿一笑，指着额发上的伤痕:"你问的是这个，要是再往下一点，这辈子就成了`独眼龙`了。还不是这手艺惹的祸？"

″这么好的手艺，还出这种事子？"有人忍不住问。

"那时候，考学没考上。回来一想，劁阉这一行业是个独门生意，咱又是这个行业的世家，从小耳闻目染，学起来，不费什么吹灰之力。当时私人养猪的也很多，几乎每个家庭都要养一两头。每个生产队都有十几头牲口，越想越觉得这个行当不错，就入了这一行。"

"刚出师，自己单独第一次做生意。就招了这祸。也怪我听信了饲养员的话，这头骡子很听话，从不伤人。拴后腿的绳子，不太结实，也没太在意。刚划了口子，这头骡子疼得后腿乱踢，他总算是割掉了它的蛋蛋。正准备离开，就在这个当口，骡子的一只后腿猛地向他踢去。这一蹄子，不偏不倚，正好踢在额头上，当时鲜血直流。好险呀，差一点，再往下半公分就没这只眼睛了。他赶紧去村医疗站包扎了一下。然后吩咐了饲养员的注意事项，骑上车子，就回家了。"

回家后，很想就此打退堂鼓，这个生意太不安全了。除了劁阉业，别的生意我一窍不通，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父亲说:"这怪你听信别人的话。别人的话怎敢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兔子临死都要蹦三蹦，再温驯的动物，逼急了也会反抗的。何况大牲口这种烈性的庞然大物的牲口。不管它是怎么温顺，也须作好防范。——捆绑后蹄的绳子必须结实牢靠"。

"别的生意我也做不了，在家里吃了几天的闲饭，觉得实在无聊。只好重操旧业，又骑着自行车，到这个村子转转，到那个村子转转。"

"经过父亲的悉心点播，又加上自己的不断实践，劁阉这门手艺越做越精。现在劁猪阉羊，阉牛，样样拿不住他。

和村里的人混熟了，说实在的，几天不见这些熟悉的面孔，我就很想他们了。"

"做啥都不容易。"老大爷听后感慨地说。

劁阉匠点头说:"干什么事，都一点也马虎不得。"

后来，农村也实行了改革，走专业化的道路。农村猪的散养户没了。劁猪阉牛的小伙子也不见来村里转了。

取而代之的是，农村中的个体养猪专业户开始涌现。

一天，无意中看到劁阉师傅骑着自行车，向生猪养殖大户乔老二的场地而去。尽管这些年过去了，但他额头上的蹄印太明显了，极易认得出来。我和他只打了声招呼，点点头，别的也没多问。

一打听，才知道，乔老板提前约好了这个劁阉师傅。——去他们私人养猪厂去专门劁阉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