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感情
随拍
梅子这一天都带着手机,没落下一个电话,也没落下一条短信。
今天,是梅子的十八岁生日。
昨天晚上,梅子失眠了,她想了很多很多,比如,自己的电话一定是从早到晚没个停的,朋友再忙,也定会给自己发条短信过来,说不定还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生日礼物呢!想到这里,梅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梅子又在想自己会收到什么礼物,毛茸茸的布娃娃?漂亮的小沙漏?会不会有情书呢!她还在想,想啊,想啊,想那些曾经,那些永远无法忘记的时光,那是她最开心的记忆。想到最后,梅子困了,反正自己总会知道的嘛!
迷迷糊糊中,梅子睡了,带着很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回到了那片净土,回到了她们的阵阵欢乐声中。
今天早上,梅子第一次起得这么晚,许是因为她不想这一天没精打采的,许是因为她在梦里太怀念。梅子匆匆忙忙地赶早班,到工厂后,她轻轻地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到了针织车的正中间,工厂充斥着噪音,于是她将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工作乏味,可她一直笑着呢。她每加工完一件衣服就往手机那看一眼,每看一眼,心里的失望就多一点。
但,这一个上午,手机都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地让她心慌。
中午的时候,梅子和几个女工去了食堂吃饭,她还特意给自己打了个鸡蛋。在这儿,鸡蛋是仅次于肉的奢侈品。“但我今天十八啦!”梅子这么对自己说。
回到宿舍后,梅子趴在桌子上,几分希望,几分失望。梅子又开始想,想自己高中的事儿。那会儿啊,下课铃声一响,几个好朋友都拉着她往门口跑,跳皮筋,呼啦圈,踢键子......整个操场都回荡着她们的笑声。上课后总会有几个同学趁着老师写笔记,快速地传小纸条,它们划过的弧线,至今还留在梅子的脑海中。放学后,偶尔会有些男孩在校门口等梅子,等她经过时迅速地塞给她一张小纸条,然后骑上自行车,转眼间就没了人影,只剩下身旁几个好朋友的哄笑。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我今天十八,她失落地想着。额头蹙起的眉,嘴角消失的笑,失望又多了一分。这时候,梅子困了,带着仅剩的一丝希望进入了梦乡。
下午,梅子照例将手机轻放在针织车的正中间。一开始,她每加工完一件衣服就要看一眼手机;后来,她加工完两件衣服看一眼手机;到最后,她加工完一捆衣服才看一眼手机。但是,直到下班后工厂里最后一个人离开,这个手机也没响过。
她看看窗外,夕阳西下,甚是苍凉。
晚上吃完晚饭后,梅子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车位,她又在想,想什么呢?梅子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工厂里的几个跟梅子关系好点的女工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梅子,十八岁啦是不,俺们也没啥钱,准备了点水果。”说完,她们从身后掏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苹果,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梅子的眼,更刺痛了她的心。她强忍住眼眶中的泪,哽咽地向她这几个朋友们道谢,她心里记住了这几个朋友∶我要永远珍惜她们!可是,曾经那些,她也说过要永远珍惜的人儿呢?
回到宿舍洗漱完的梅子,看着窗外,思绪早就飘到了回忆里。那个时候的她,也有一群好朋友,每年过生日都会给她做碗鸡蛋面,她们说这在城里叫长寿面。吃前她们还关了灯,点上蜡烛,非要她许了愿才开灯让她吃,梅子每次都将面分成几碗,让大家一起吃。到后来,高三的时候,她们约定好一起上重点大学,梅子的成绩拔尖,稳进重点大学,于是,每天一放学梅子就邀请她们一起回家给她们讲题目。那个时候,她们一起复习,一起吃饭,一起熬夜,又互道着晚安进入梦乡。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梅子欣喜若狂,因为梅子和她的好朋友们都考进了重点大学。但那年,梅子的父母生下了弟弟。父母当初想,如果怀的女娃就让梅子上大学去,怀的男娃就让梅子考完打工去,因为家里的负担实在太大。当梅子把自己考上重点大学的好消息告诉父母的时候,他们告诉她∶“女娃子不用读这么多书的,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结婚了,再说你要是跑去外头读书,我们也没办法照顾到你,你今天准备准备,明天一早跟着乡里人一起去城里打工,帮着家里行不?”梅子咬着牙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她默默地转身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这天晚上,梅子去参加了毕业聚会,她听着每个人畅谈着未来,红了眼眶。但她告诉自己∶我不哭,她们将来有出息,我高兴!聚会结束的时候梅子才告诉她们自己要去打工的事,她们抱着她,轻声安慰,告诉她“没关系”。第二天,梅子到车站时她的好朋友们早就先到了,她们跟她说了很多很多,令梅子记忆尤深的一句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来找你的!”
故事仿佛到了尽头,蜷缩在黑夜里的人影泣不成声,各奔东西的同学没了联系,千思百挂的朋友一夜之间成为了陌生人。新的朋友,新的回忆,那些被覆盖的旧时光又有谁能够忆起?
时光扬起漫漫黄沙,掩盖了一片又一片回忆。
失落的沙洲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梅子终于进入了梦乡,梦里,她仍在那片欢笑声中,岁月静好。只求梦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这一天,梅子没有离开过手机,但她没接到一个电话,也没收到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