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第一部 15.醉人醉语）
寂寞的太阳在慢慢地向西移动。
桌下堆满了啤酒瓶，三个人喝得都有点高了。阳军华的脸变成了一盏红灯，慕光的脸苍白的没了血色。
成文醉眼矇眬，看见一红一白两盏灯笼在她对面晃，她舌头打着卷儿说：“据，据说，亚利山大，大帝选将就先让他，你们喝酒，如果是你这样的，”她指指阳军华：“红的，就留下来封官！如果是你，这样的，”她又指指慕光：“白的，”她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格杀勿论！”说完，就傻笑着爬在了桌子上。
慕光吹着酒瓶子，开始骂骂咧咧，形象与刚见面时大相庭径。“这年头，军队，也，也腐败的快，快烂根子了！你看看学校的毕业分配，丑陋的样子，全，全他妈暴露了，谁看你的成绩，看你的能力，给你讲公平？都是他娘的权，权和钱在说话！爷没关系，父母刚下岗，生存都有问题了，哪儿，哪儿来钱送礼，所以就被他娘的，发配，发配到边疆上来了！”
阳军华用酒瓶子墩着桌子，大着舌头在演讲：“现在，军队，正在进行改革，我认，为应该建立，岗位轮换，制度。美军，的军官，管理条例，很值，得我们学习，他们的军，官在一个岗位上，任职，一般是，两到三年，不超过四年，他们军旅生涯的，关键词就是‘move’，调动，调动！懂吗？调动！”
“可是看，看我们的，前辈们，在边防上一干就是多，少年，多少年，甚，至一辈子，没有任何，任何正常出口，没有制，度保障，将来能，否换岗只，能靠托，门子，走，关系，请，客送礼，八仙，过海，没有一，条正常的，路子，谁又愿，意这样呢？！要让爷这，么呆，一辈子，爷就去，去拆他，们家祖坟！”慕光“啪啪”拍了一阵桌子，又趴在了桌子上。
“美，军规定，去过海，外的，进，入过危，险地带的，接触过敌，人火力的，都优先提升，在总部服，役熬，资历的，排在最后，不一定升。”阳军华继续独白：“这是他，们的军官晋，升规则。电影里，那些西点军，校学员，为什么，分配的心，态与我们恰，好相反，分配到，边海防一，线的欢欣鼓舞，分配到，总部的反，而一愁莫展，制度导向，制，度导向，制度，重要啊。”
“什么美军苏军日军朝军的，崇洋媚外！"成文忽然抬头插了句话，头又落在合在桌上的手臂上。
"可不，不是崇洋媚外，改革开放嘛，就是把别人家好，的东西，拿来学，习借鉴，拿来，主义！"阳军华反驳。
“哼，走，着瞧，在你的，每一个晋，升台阶上，都，都有一堆儿，子孙子们，有权势的，在等，着挤你，撞你！别让我看，见你的理想，嗯，粉身碎骨。”慕光抬起头，手指着阳军华，眯着眼笑了一下，又跌在桌子上。
“拿来主义，学习，先进！"阳军华举着酒瓶子喊："否，则改革，开放干，什么？要相信，社会总，会越来越，公平，用不了几，年好的制，度就会建，立起来。”阳军华的脑子似乎被酒精烧得越来越清醒。
“来，来，”慕光撑起半个身子，抓着酒瓶子乱碰：“但，愿这辈，子能看到，你那理，想制度，的实现，干怀！”
成文歪头爬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慕光滑溜到桌子下面，撞翻了那堆啤酒瓶子，与它们睡在了一起。阳军华两臂下垂，头仰在椅背上，静默无声，不知是睡是醒。
餐馆对面老房子的灰瓦屋顶上长出了密密的青草，西斜的光影正从草尖上一点一点地褪去。
一拨顾客走进店来，喧哗声惊醒了慕光。他发现自己躺在三张并起来的凳子上，他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见成文正靠在桌前，望着窗外发呆，对面的阳军华歪在椅子上看着一本书。杯盘狼藉的桌面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外国政治制度史》，老哥你牛人呀，众人皆睡你独醒，我们糊涂着的时候，你清醒着，佩服！”慕光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阳军华已经结完帐，还多给了老板娘小费。成文和慕光主张遵守学校的AA制规矩，点出钱来给阳军华。阳军华毫不客气，坦然收下。
慕光正要合起钱夹时，成文一眼瞥见了里面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给看看行吗？分享一下！”成文说着伸手去抢。慕光躲闪了半天，拗不过她，不太情愿地拿了出来。
“哇，这么漂亮呀？为什么不给我看？怕我抢了你的心上人？”照片落在了阳军华手里：“这秘密你昨不露呢？”
“怪不得刚才电报拍了两份，那份往深圳拍的就是给女朋友的吧？”成文恍然大悟。
在阳军华成文二人的威逼下，慕光交代了他的女友温红，一个从美术专科学校毕业后去深圳闯荡的搞艺术的女孩。
“那你们将来一个在祖国的大南端，一个在祖国的大北端，书信不通，电话不通，她在那样的花花世界里，你又不能马上转业去找她。这爱怎么恋？”阳军华替慕光发愁。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能耽误人家。”慕光的语气低落了下来。
三人走出小餐馆的时候，夕阳已经垂在西边低矮的屋顶上，窄窄的小巷被埋进阴影里。
老板娘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嘱咐他们再来青城一定要到她这里来一聚，她要让他们尝最好吃的手把肉。慕光走在最后，几次转回身去与老板娘挥手说："快回去吧，后会有期！"。
冷风一吹，三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成文回头望去，看见远处清真寺的圆顶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血红色，顶尖上直指苍穹的弯弯的金色新月随着他们的走动一闪一闪地发光，像是从背后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愿安拉保佑你们！”风把老板娘的祝福吹到他们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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