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痴,一声重,将士你是千年古城的游魂之声
于帝都居住许多年,对节气变换已然熟稔。
春秋极短,夏冬较长。最为美丽的季节是秋,下班回家漫步秋夜,空气里有一股好闻的却难以形容的秋之味道。我认识它,仿佛隔了些许时日未见的老友终于到来,微笑迎之。并且只能默默不宜喧哗。北方的秋不娇媚,端庄雅致,沉稳淡定,彼此相视而笑,便是最好的招呼。
秋季短暂,北方神奇之处在于,无论四季,昼夜均有温差,温差之大小视当时节气而定,有的起伏大,有的相对小。
白天骄阳当空,再怎酷暑难耐,一到晚间便有几分清凉,风似穿于河水的细小游蛇,从四面八方咝咝游来,浮游于发际脸颊衣物。假若是夏末或初秋时节,它们贴在你裸露在外的胳膊仿如搂着手臂撒娇的儿童,甩着晃着,不肯离去。
对秋夜微凉印象最深的数2001年吧。那年九月,我随父亲、母亲第一次到京,彼时南方暑气未消,我着连衣裙,以为夏装即可应付。未想,当我们落地后,于夜间出门吃饭,一股白日里未见的大风袭来,吹得裙摆簌簌,臂膀生凉。那一刻是我第一次听见北方的秋语,白日里还是生气坚挺的树木,夜间竟被吹下些微树叶,踩上去,有轻微的碎裂。当下片刻悲惶,好似踩着了秋的尾巴,以致它提前到来。
此时正当盛夏,昨晚无一例外,大风过境,北风三四级,刮得寓所的窗扑扑作响。吹得悬于阳台晾晒的衣物左右摇摆。夜风带来秋天惯有的微凉,抬头望天,几粒原先驻扎的星子似被吹动方向,点点散落,飘往远处向北的群山。
风声嘶烈。常有人形容北方是一个男子的形象,雄壮威武,刚毅寡言,不似江南之柔媚,鹅黄柳绿即成昆曲温软入耳,闻者无不荡漾。北方若是一名汉子,它于四季时时不请自来的风象,便是这枚男子偶然宿醉迷离的咆哮吧。平时无甚多言,包容着形形色色天南地北在此谋生的男男女女,一座皇城的威严随历史的风化湮然静默,皇族变身百姓,亦有不可抹灭的气概。唯有,唯有,旧日蹿上心头,看眼平民布衣,想起旌旗招展,那日城门洞开,百姓臣服朝拜,驾马捷报而归,战功赫赫的将士神采飞舞。如今想来,那是一场远古的旧梦吧。
旧日不在,旧日不来。
风吹平民居所,吹动星月山峦瑟瑟发抖。
你思念不再重现的过往,不止旧人旧景还有征战南北为你踞守一方的女子。
你浴血奋战,从出兵扫平契丹的铁骑,从力挫金兵之锋芒,发须漫长,看透暗夜飞星凝结成伤。将令在不敢违,妻儿在不敢回。战场骁勇为爱出征。时日苦渡,为的故里重逢。
可惜,是夜挽起三四级大风的北方勇士,今日无有旧城旧地旧爱。一片新颜。高楼矗立。战马是四轮汽车,飞箭是天宇航器,木舟幻化邮轮贯穿东西。踞守的家眷早无踪迹。
你是那穿越千年古都的游魂,唯有借着四季的风声发出远古的苦楚。
昔日城门仍在,剩下你与变了模样的砖墙。唯陪你千年的玉轮不变,投射在砖瓦之间,辉映着满身伤痕白发苍髯,迟迟归来的落寞英豪。
这一夜,我听你风声咆哮,长歌当哭。
这一夜,刮完这阵,将士你便平复心绪,歇息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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