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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

2018-10-07  本文已影响79人  烤面包机

一八八九年,在图灵的广场上,一个孤独的灵魂目睹了一个再也正常不过的景象——马夫在用鞭子鞭挞着他的马。他默默地看着,沉默着,突然间走上前去,抱着马痛哭流涕。这个人正是尼采,尼采疯了。此后,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在白天打着灯笼,大声宣告着“上帝已死”的哲学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妹妹伊丽莎白罩上了白袍,作为“预言家”展示的可怜人。十年后,他在魏玛与世长辞,我们再也无从得知,一个强烈批判道德与同情的人,为何最后因对一匹马的同情而哭泣。在我看来,也许在哭泣的那一瞬间,尼采释放出的强烈情感,不是同情,而是对人类不可避免悲剧的绝望吧。

尼采其人

尼采,德国哲学家,生活在19世纪下半叶。尼采活跃的时代,是科学快速发展、宗教节节败退的时代,而哲学遭遇了本体论的危机,又失去了基督教的依托,人们不知道该如何确定自己的主体性。在他之前,康德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创立了古典哲学体系,在他之后,海德格尔、福柯等人沿着他的路径从存在主义的角度开创了现代西方哲学,可以说,尼采以一己之力创立了现代哲学体系。

在开始研究哲学前,尼采是一名语言学家。24岁时,尼采成为了瑞典巴塞尔大学的古典语言学教授,专攻古希腊语,研究拉丁文文献。他是巴塞尔学术界的精英和当地上流社会的新宠。一年后,1870年,普法正式开战,尼采主动要求作为医疗兵上前线,也许他觉得,目睹死亡的经验将以某种方式改进自己,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接近死亡将把光带进生命。”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尼采的期许没有落空,他对强力意志的关注正始于这个时期。当他看到一队军容整齐的骑兵穿城而过,突然间他感受到了:“至强至高的‘生命意志’决不表现在悲惨的生存斗争中,而是表现于一种‘战斗意志’,一种‘强力意志’,一种‘超强力意志’!”

1872年,尼采发表了第一本著作《悲剧的诞生》。在《悲剧》中,尼采表面上讨论悲剧在古希腊何以短暂,并以瓦格纳和叔本华为例宣称悲剧已经成功地复兴。(尼采早年极度崇拜两人,为他们的悲观主义、唯意志论的想法所折服,然而几年后尼采便与两人反目,甚至写了好几本书来骂瓦格纳)实际上,他真正关心的是文化的永久状况以及实现文化多样性的诸多障碍。这本书在引来了一片狂热的喝彩声时,被研究古希腊的历史学家否定,甚至得罪了德国正统预言学界,因为书中出现了很多考据错误和问题。

1876年,瓦格纳在德皇的支持下,举办了声势浩大的音乐节,尼采也受邀参加。尼采原先把欧洲文化复兴的希望寄托在瓦格纳身上,但在音乐节上目睹瓦格纳的“演戏行为”,富裕市民观众的庸俗捧场之后,尼采失望了。

两年后,瓦格纳的最后一部歌剧的剧本《帕西法尔》寄到尼采手中,尼采没有回音。几个月后,尼采的《人性的,太人性的》一书寄到瓦格纳手中,在这本书中,他明确地反对瓦格纳模糊的浪漫主义,两人彻底决裂。《人性》一书不仅是尼采对瓦格纳的宣战,也是尼采写作的转型之作,他开始用散文化诗歌化的方式代替传统叙事写作,用系谱学取代传统形而上学。

1879年,尼采辞去大学教职,他的哲学创作也进入了黄金时期。

1883年-1885年,尼采完成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创作。“超人”、“永恒轮回”、“强力意志”这些概念就是在这部著作中提出的。尼采如此评价自己的著作:“在我的著作中,《查拉》占有特殊的地位。它是我给予人类的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馈赠。这部著作发出的声音将响彻千年,因此它不仅是书中的至尊,真正散发高山气息的书—人的全部事实都处在它之下,离它无限遥远—而且也是最深刻的书,它来自真理核心财富的深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泉水,放下去的每个吊桶无不满载金银珠宝而归……”

1886到1887年,尼采出版了《善恶的彼岸》和《道德的谱系》。在这两部书中,尼采用自信的姿态对一切价值进行重估,他希望摧毁陈旧的道德,为超人铺平道路。

我用写流水账的方式大致介绍了尼采主要作品的写作顺序,是不是还是一头雾水?事实上,如果你按照这个顺序来了解尼采,很可能会被尼采的各种观点左一拳右一拳轰炸得迷迷糊糊,《牛津通识读本:尼采》就是这样写就的,通读第一遍的时候我根本就找不准尼采理论的重心。尼采的写作脉络并不连贯,他的观点非常跳脱,有些论调只出现过一次,有些则前后矛盾,就连超人(bermensch)、永恒轮回这样重要的概念,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也很少被提及。许多哲学家在晚年时会不断修正和反对自己先前的观点,但像尼采这样彻底放弃的实属罕见。

这是因为尼采的写作风格是箴言式的、流动的。

何为箴言式的?他希望能够将经验包裹在一个简洁的形式中,将一大段论述浓缩成为一句箴言。因为他怕自己的思想会误导读者抵达真实的道路,所以除了让读者成为自己之外,他别无所求,拒绝给读者提供任何具体的建议。

何为流动的?他用散文化诗歌化的方式代替传统叙事写作,前一段话和后一段话之间可以不存在任何逻辑关系。因为他相信个体的经验本质上是非连续的,那么个体的叙事本身也应遵循这个原则。我们是经验导向的生物,把亲身经历的当作真理。我们每天在与遗忘做斗争,在痛苦中割裂过去,在美化回忆中欺骗自己,我们的日常叙事是不连续的。既然如此,尼采认为,就应该真实地把这种状态表现出来。

这种写作风格十分具有感染力,极端非线性的特征能够使读者被尼采的雄辩论述吸引,同时免去了理解长篇累牍的抽象论述时的痛苦。这不正是现代人最推崇的碎片化阅读嘛!然而这样的写作风格有两个弊端:第一,会使读者疲倦,没有作者长篇大论的解释,读者必须完成作者的一大部分工作——将句子还原拓展成段落;第二,很容易遭人曲解,短句可以结合无数偏见,为他人所利用,比如尼采最有名的箴言“上帝死了”,既可以用作自大之人的自我宣泄,也可以用作无信仰者的宣告。这句箴言,实际上指的是现代社会宗教的崩溃,人需要一个新的支点来维持自己的主体性。在现代社会,第二种弊端的危害和影响远大于第一种,普通读者没有了解尼采的意愿和能力,他们想从尼采的思想中找出“最有用”的部分,因此更乐意从几期付费的电台和几本极简尼采哲学书获取”干货“,市场为了迎合读者的这种需求,自然会挑出尼采最容易被误解的部分当作鸡汤卖出去。不知道如果尼采复活,看到《当尼采哭泣》、《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这类书的时候会不会气得当场去世?

尼采的写作脉络如此流动,但他的哲学脉络却相当清晰, 德国传统哲学家对本质问题非常敏感,并自成体系化,尼采只继承了前一点。生命这个标准,贯穿于尼采的所有作品之中,尼采论述痛苦,尼采论述道德,尼采论述真理,所有价值都是基于这个标准最终得到评判。归根到底,尼采关注的是人啊。他不爱每一个具体的人,在他看来没人能承担得起他思想的重量。他爱的是人类,关心的是人类文化的存续。

所以我认为,从与生命有关,尼采所观照的痛苦与道德出发,能更好地理解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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