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任何的不可抉择都是因为不能权衡。任何的迟疑不前都是因为没有把握。

      那天崇阳的烟花很美。其实在那之前，我对徒步游长街这件事并无甚兴趣，因为很少有这样的体验，贵族出门多是车肆同行，军人出门是高头大马，我生命中最常见的两种体验，却在花神节这一天被感官和感情刷新。

        卿衾其实真的很少出门，一是身体不好，二是身份特殊，而我也一样。一对成年男女，却像两个幼年孩童，对一切新奇，半是因情动，半是真心欣喜。我拉住她的手，如想象中一样掌心微凉，她分明是容颜凉薄的一个女子，笑起来却裹挟流光，粲若星子，漂亮得都不像真的存在的人。

      其实那么多年，卿衾那天的主动，在我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两人都是利落的人，虽难免避不过畏畏缩缩的试探，但是一旦确定这份感情，自然没有什么扭捏之理。那时我还不知道，或者是潜意识里拒绝去想，卿衾接受这份感情，用了多大的力气，她背负的责任，永远不如她表现的这样轻松，这样深的责任，这样虚弱的身体，都让她的每一分主动，像是濒死时的狂欢，只要她愿意去用一点理智，我们都不会走到一起，永远只会是战友，而不是恋人，她那天回头一笑，是抱了放纵的心，放纵我成为她艰难人生里的一份礼物。

        花神节很有意思，我倒是建议年轻的时候都去参加一下这种节日，少年人，总该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才好。在我关于那天的记忆里，引入了一个人。那一年的百花女。

        一个本该早就死在很多年前的少女。

        王寧也。

        或许我该叫她潇阳公主。一个距离大陈很远的国家的公主。她的母国，叫作乌廿，是一个不算大，却很富裕的国家。传说中的梦幻之乡。潇阳在九岁时随她的父王来到大陈访问，带来了价值连城的礼物。宾主尽欢，潇阳却在返程里突发急病，高烧不退，最终不治，早早夭折。乌廿王悲痛不已，带着年幼公主小小的尸首回国，办了一场极尽排场的丧事，几乎可以说空前绝后。

        而她却在那么多年后，在大陈，以一个富贾之女的身份，化名王寧也，以如此张扬的方式出场。

        这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王寧也和我见过所有贵族之女都不一样（卿衾不在比较范围内）她这样受宠爱的公主，即便是诈死，消失的这些年也应该是顺顺利利，呼风唤雨，金枝玉叶，娇生惯养。但是，她有一股狠劲，不是不会伪装，而是那种气质，是流淌在她的血液里的，是她一个人的印记。如果非要我形容的话，就是这种气质，和我的伯伯非常像，但是我的伯伯是在战场上杀了一辈子，后天淬炼的狠劲，王寧也是，你一见她，你就会知道，不要和她为敌。

        但是，很奇怪的是，当她面对大众的时候，她作为百花女出现的时候，明艳得像花园里盛开的大朵大朵牡丹，巧笑嫣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但是我和卿衾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一样的信息：她是只真正的狮子。

        这样的判断导致发现她是潇阳公主这个事实花了我们很长时间。

        听到这里，你发现没有，这盘棋，时间跨度有多大，规模有多大。一个李家，一个乌廿早已死去的公主，还有未来出现的无数人和势力，都让这盘棋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驶去。而目前，站在我们这边的，只有我和卿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