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商学院

乡里派来扒他房子的铲车，停在了狗子家门口。

‘rY木栅栏门外来了很多人，乡里计划生育指导站的人，还有村干部，还有躲在不远处的群众。

他们在商量着，咋进院子里，咋扒房子。

有人打开栅栏门，进去看了。

屋里有人。狗子的老婆孩子，还有羊都在里面。

人命关天，谁敢贸然行动？

一个干部要铲车司机，先把那石头蛋子磊的院墙给拆了。

没想到，师傅拒绝行动！

破茬子漏院子，有啥扒的？

那墙头，轻轻一碰就倒了。那么多干部们，甚至用力一推，墙就倒了。

这么一家人，咋忍心动手？自己才不坏那良心，落那骂名。

群众都对这些干部恨的牙痒痒，一边轻生的议论着，骂着。

甚至有人说，假如铲车扒狗子的房子，全村的老百姓一齐上！

剑拔弩张，矛盾一触即发！

咋会这样？

狗子老婆生了三个孩子，违反了计划生育，干部们来要强拆他的两间破瓦房。

但是，一家人罪不至死啊！

狗子听说，来了很多人要把他抓走，他提前得到信儿，交代老婆，带着孩子坐到屋里别动。

谁要是敢把娘儿几个埋进屋里，他回来，拿刀拼命。

然后，就躲到山里去了。

家里一个狭长的院子，种了两棵桐树，还有一棵石榴树。

这棵石榴树，是狗子爹特意从亲戚家挖来的苗子，种在院子里的。

农村人都说，院子里种石榴树好，预示着这家多子多福。

他家几代都单传了，狗子老婆凤芝来了几年，一连生了两个闺女。

为了要个儿子，她生的第二个闺女藏到了亲戚家。

不给二丫头报户口，等生个儿子了，一齐报。

到时候，一次性罚款，罚多少，随便！

反正他也有儿子了，家里香火续上了，对得起祖宗了。

老二藏起来的那年，她又怀孕了。

狗子和老婆都是特别特别想生个儿子，找人算算看这个是啥。

没想到，找到最出名的懂这行的昆爷，他掐掐手指头，翻翻眼睛，挨算了半天，对狗子说:

狗子，你这辈子就是当老丈人的命！凤芝肚里的还是个闺女。

狗子一听，心里哇凉哇凉的。

回家他对凤芝说了一番话，俩人大吵大闹起来。

这一闹，惊动了左邻右舍。

大家过来劝架，因为狗子那狗屁脾气犟起来，拉着凤芝非去打胎。

凤芝死活不去！闺女就闺女，闺女跟娘亲，比儿子强！

狗子说:你想让俺家断了香火，不行！将来我死了，咋进老坟？！

一个死劲往门外拉，一个拉着门口的柱子，不出来。

凤芝说:他算的就一定准吗？孩子隔着肚皮，谁也看不见，万一是个儿子，咋办？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生，闺女也生！你老薛家断了香火，是您爹娘没有积那德，活该！

她这样一说，狗子愤怒了，举起巴掌，举得老高老高，又狠狠的放下了。

凤芝怀着孩子，不是正常人，这点儿他不糊涂。这巴掌落下去，打出个好歹来，那一家人不就散了？

凤芝看他举起巴掌，生气了！

只见她用头抵过来，冲进狗子的心口上，大气的说:

狗子，给，今天你把老娘打死吧。你有种，打死我！

打死我，让你断子绝孙！让你不得好死！

狗子正没办法，往后退着，婶子嫂子们过来，拉凤芝。

没想到，凤芝也是个倔强货，就是用头抵狗子，嘴里还大骂着。

婶子说:芝儿，别死劲了，你是重身子，两个人，生啥气？！

气坏了身子，你自己得受罪，谁也替不了你！

听话听话，你得使劝。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

凤芝被几个人拉开，嘴里还是骂着:

狗子，您娘那个逼！今儿你不给老子跪下赔礼道歉，我不依！不跟你子兔孙过了！

老子跟你离婚，让您家绝了！让你当个绝户头！

要不然，咱们都不过了！我死给你看！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不得好过！不得好死！

老子拿命给你生孩儿，你这样对老娘！

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男人？！

婶子拉住她，让她消消气儿。

原本以为，她消停了。没想到，狗子没有给她赔礼道歉，她又来了个武出场！

只见她站起来，拿了一根棍子，指着狗子又骂起来:

今儿个，你不给老娘跪下赔礼道歉，我就死给你看！

你猖狂里不轻！这回谁说也不中！

你们都别拦我，反正我也不想过了！

谁拦我，我棍棒不认人！

狗子，你兔孙货！我给你拼了！

说着抡起了棍子，大家都近前不得。

大家一看，这个泼辣货，那阵势，不像吓唬人！怕她再做出出格的事儿，只得劝狗子。

狗子无奈，只得给她跪下赔礼道歉，这才了事儿。

狗子不管她了，也不让她去打胎了。

随她便，大不了将来她生了闺女以后，找个家儿，送人罢了。

她要是不听话，自己也准备来个溜之大吉！

啥意思？

就是自己卷起铺盖，去山上的山洞里住去，当个山大王，让凤芝领着孩子们随便折腾去吧。

这个想法，他给婶子一说，婶子和大都骂他不通人性！

婶子说他:狗子，那闺女是人家的？姓了人家的姓？

亏你想得出！

活人能把尿憋死？

凤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到时候真生个闺女，给她好言好语说说。

大不了再藏起来一个，可不能说送人。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也舍不得。慢慢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狗子听话，开始对老婆非常体贴。他心里有小算盘。

俩人好了没多少天，狗子认为时机成熟了，变着心思找话，跟老婆商量。

狗子很会弄事儿，先礼后兵。

不过，这次凤芝给他面子。

那天，狗子给凤芝买了一个赵氏猪蹄子。

这是凤芝的最爱，她大口大口啃起来。

狗子看她吃得欢实，趁机把自己肚子里的主意说了出来。

凤芝一听，瞪眼了！

狗子，你不是个东西！一肚子坏水！

我就知道，这些天你变得这么孝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啥好心！

你也真敢想，自己的孩子你都想送人，你他娘的就不是人！

我能生就能养！就是再生十个八个闺女，我也不嫌弃，我也不送人，我也不重男轻女！

狗子连忙陪笑说:芝儿，我不是跟你商量商量。你又不是不通情达理。

你想想，咱们村里没有孩儿的家庭，过得怎么样。

村东头老李家，五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你也看到了，他们被一群人欺负。

亲戚朋友看不起，乡亲们看不起，自家的兄弟直接欺负到他们头上。

宅基地被人抢占，也没法，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你说，那样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就你那脾气，不三天两头跟人吵架，那有啥意思？

对不对？是不是？

再说，我是说，假如这次你生个闺女，假如，那如果你肚子争气，生出来个儿子，那一切不都好了？

凤芝叹口气，想想也是这个理。没有儿子的家庭，会被很多人看不起，被很多人欺负。

自己会生闺女，就会生儿子！

这辈子非生个儿子，给人看看！

没个呛门势的儿子，不行！

好赖有个儿子，往大门口一站，一群人不敢站在你门口撒尿！

如果她生三五个闺女，要求狗子不准送人。

有苗不愁长。自己再苦再难，也就十年八年！饿不死人！

两个鸡都带两只爪子，大点儿了，各自刨食儿吃。

人活什么？

不就是活口气儿争口气？！

生，一定生个儿子！不生个儿子决不罢休！

十月怀胎，辛苦啊！没想到，凤芝真的生了个儿子！

这下子狗子开心了！凤芝也笑了，自己不再受罪了。

把老二接回来，一家人来个大团圆！

家里有了哭声，有了笑声，伴随着的还有羊的叫声。大概它们也在为主人高兴吧。

开心之余，也招来了灾祸。

要是队长来了，大队妇女主任来了，干部们来了。伸给他个横不梁儿，随便罚。

反正也没钱，啥时候有钱啥时候给。不赖账，早晚有，早晚给。

现在没有，大不了等儿子长大了，挣了给。

凤芝生了儿子，狗子把二妮儿叫回来了。

家一下子变得里热闹，齐哭乱叫，有人知道了，举报他们违反计划生育了。

干部们真的来了。

狗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

要多少都答应，只是暂时没有！

没想到，干部们来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

一下子要一二万！

别人三胎有的只罚款九千，二胎交三千，三胎交六千。轮到他了，竟然要这么多！

狗子好欺负吗？！阎王爷不嫌鬼瘦！狗子不干，和干部瞪眼，吵起来。

干部说，那价格是去年的，今年是乡里统一收的。

这不是要狗子的命吗？！

他除了种庄稼，还养了几只羊，别的啥也没了。

两间破瓦房，还有院子里两棵大桐树。

要这么多，自己得干多少年？！

不行！他说涨价就涨价了？！

去年到今年，盐咋没涨？羊肉咋没涨？粮食咋没涨？

和干部们吵架，注定没有好结果！

干部们要把他的几只羊先赶走赶走顶账，因为他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狗子当然不给了，这是一家人的生活来源！

羊赶走了，一家人咋生活？

最后，他一手拿起菜刀，要和干部拼命！

把他逼急了，一手又拿起院子里的棍子发狠话，说村里干部:

你们以为我好欺负，不让我活了，不让我好过了，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来吧，谁牵我一只羊，我给你们拼了！

今儿谁牵走我一只羊，走出这个门试试！

村里干部一看这个愣头青发起威来，一个不要命的，十个人不敢动！

他们一个个都从院子里，退出来了。

平常老老实实的狗子，没想到，今儿个他居然楞起来了！

最后，报给乡里，让他们来处理。

干部们一商量，来一大群人，找来一辆大铲车。

狗子要是还楞，就把房顶给他揭了！

接下来，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一个干部拿着喇叭，冲院子里叫喊着狗子，让他把羊送出来。

还说，要把他院子里的两棵大桐树给锯掉顶罚款。

否则，扒房子了。

谁知道，吆喝大半天，院子里没一点儿动静。

几个人走进去了，准备强行执行上级的命令。

突然，一个老头走到门口说:

喂，干部们，你们总得给人一条活路吧？！

你们进屋里看看，家里都有啥，都有谁！你们有没有爹娘？有没有兄弟姐妹们？有没有老婆孩子？！

老天爷还给人一条活路！你们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屋门开了，凤芝出来对老头说:二爷，你别管了，随他们！

扒房让他们扒吧，俺娘儿几个死也死到屋里。死了也变成厉鬼，一分一秒都缠着他们！

看他们有没有老婆孩子，有没有爹娘！

说完，进屋里去了。

一会儿，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还有几声羊叫。

干部们愣在那儿，几个人在商量什么。

听说是要把狗子抓走，可狗子不在家。抓娘儿几个吧，恐怕出不了这个门，就会被村里人堵住。

铲车司机说那些干部:你们给自己的孩子积点德吧。

说完，开着铲车走了。

群众中，有些女人开始骂起来，越骂声音越大。

最后，干部们一个个都溜了。

后来，狗子的儿子长到十二岁，才按上了户口。

唉，那时候，生个儿子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