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秋风,刘姥姥
七月二十七,星期四,也就是昨天,是婆婆去世十三周年的日子。莞尔早就和老公约好一同回去祭祀的,心里也早已想好,像去年一样,订一束好看的花,安安静静放在她的坟前,然后,轻轻念叨念叨这一年的可忧和可喜,感恩先人保佑,祈求继续赐福。
可是实际上,星期四那天一早就又继续头天没有结束的月考,莞尔要监场,然后阅卷。其实这次不单单是阅卷,应该是一身二任,组长带着小同事外出开会,莞尔打算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工作量。
花束没有买。老公一个人回去烧了纸钱。莞尔想,没有她的陪伴,老公可能不好意思磕头的吧?以往都是莞尔拉着老公的手一起跪下去的……有时还有耿向宇。
这件对莞尔来说比较重大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老公每每在饭桌上讲过的那些故事,分明又像在眼前。
我迷迷糊糊起来解手的时候,屋里的煤油灯总是亮着的。那时也没有表,不知道是深夜还是头明,娘有时在补衣裳,有时纳鞋底,有时穿盖帘,更多时候是纺线……我靠墙缩在厚重的被子里,上面还有娘的被子搭过来,冬天的风刮得发黄的窗户纸瑟瑟的抖,它们还从小木窗的缝隙里灌进来,我就把脑袋藏进被里去。
可是娘在干活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那时依姐好像已出嫁,哥在西院,霞姐在读大学。印象里只有我和娘,好像年年如此,月月如此。
白天,娘常拉我去赶集。娘走的很快,我个子矮小,一路趔趄或者小跑。娘是去卖纺好的棉线或盖帘,那是我姐的学费……二姐上大学,是方圆十几里都没有的第一个。其实,后来想想,真不知道娘靠什么一个人把我们四个拉扯大,我是一岁时没有爸爸的……
娘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下,骂过我一声。我们没有什么家教,想来娘和哥姐当时每天思考的就是日子怎么过下去,应该没空来管我。小学初中时,我也偷过家里的钱,去买好吃的。钱就在东屋破席下。后来我想娘应该是知道的,她过日子那么细,但是她从来没问过。我偷偷买两块点心,跑到没人的地方,三口两口吞下去……有时也买一兜儿炒花生,不舍得一气吃完,又不敢带回家,就把它用草纸包好藏进墙洞里,第二天再一个人慢慢吃……
听老公讲这些往事,莞尔有时笑,有时就哭了。莞尔当年嫁过来,婆婆年岁就不小了,依姐只比莞尔妈妈小六岁。羞怯的莞尔有着众多不适应,但是婆婆做饭很好吃,特别好吃。
后来婆婆看大了小向宇,又去上海住了多半年。再后来婆婆就病了,是大病。然后在北京做了伽马刀,一年之后去世了。去世前莞尔朝夕侍奉,那时婆婆的神智已经不是太清楚,大小便也失禁了,嘴里常常混乱地叫着小娃子(耿向宇),小上,小二,小练,小霞,小依……
莞尔和老公一起给她洗澡,换衣,理发,溜达,按照霞姐的叮嘱,按时加餐,服药,吃螺旋藻。可是婆婆还是在暑假开学两周的时候去世了。那一年,他最爱的小孙入小学。
当年只笑刘姥姥,读懂已经是中年。
昨天,秋风经心经意刮起来,梧桐大道上的树叶还没有黄,但是一下干枯了老么多。它们在风里沙啦啦的响,明亮的阳光照旧洒在它们身上。梧桐大道很宽很干净,树下有开着月季花的绿化带,两旁是树林和原野,它们被安置在纯粹清透的蓝天白云下,除了看起来很美外,还给人一些熨熨帖帖的小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