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室中
晚饭后,我一如既往的来到茶室,冲泡了一盅普洱茶,静静的等待阿勇的到来。深秋时分,天空中飘着绵绵细雨,街上来往的行人稀稀落落,夕阳的余晖映衬在那随风摇曳的枫叶之上,是那么的孤寂、凄凉。我淡淡的抿了一口普洱,注视着它那天然、澄碧、透澈的色泽,心中对它的赞美油然而生。“人之初,如玉璞”。孩子逢人不讲官话、不说客话,乐了就笑,怒了就骂,容不得一丝灰尘去玷污。孩童这般干净纯洁的心灵不正好和普洱茶这晶莹透亮的茶色相互映衬吗,他们不都是那么的干净、明亮吗?
忽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打破了我品茶的意境,我熟悉那声音,定是他那红白相间的自行车在刹车时发出的声响。果不其然,他便推门而入,我朝他挥手道:“来啦,快坐,上好的普洱,尝尝。”只看阿勇脱去了厚实的外套,抖了抖帽檐边的水滴,而后顺势拿起桌上的普洱一饮而尽,方才气喘吁吁的落座。我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品茶,还是饮酒啊,如若是品茶,焉有一饮而尽之理乎?”阿勇擦拭了胡渣上的茶水道:“方才来得急促些,故而口中干渴,饮之过快,望兄勿介怀。”我提起茶壶替他又斟上一杯,问道:“你考试没通过?还是……”他又喝了一口茶,似乎想要平静下躁动的心,而后言道:“那倒不是。”我问:“既然顺利通过,何事让你如此急躁?”他答:“其中曲折,想与兄说道说道,故而一路疾驰而来。”我看着他那深黑的眼珠,里面似乎正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而他那紧锁着的眉宇,就好比一把开关,用尽全力地压制那团火焰外泄,好避免那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
“兄长,此次考试可谓是一波三折,容我对兄长慢慢道来。”
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故而默不作声,仅仅只是点头示意。
阿勇见我听得仔细,又继续说道:“我虽然知道,这样的考试难有公平可言,可也没曾想到会如此黑暗。在考试之初,当大伙都在商量着应该报考哪个岗位之时,和我一个部门的蒋正直却走到我面前,嚣张跋扈的对我说‘阿勇,办公室这岗位你考不上的,老总已经私下和我电话联系过了,让我去考这个岗位。’当我看到他那不可一世的嘴脸时,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就算天王老子和你约好,我也照考不误。’也许他没想到我有这样的霸气,竟让他一时语塞,灰溜溜的走了。”
我又替他添满了茶,微笑道:“就这,他也叫‘讲正直’?我看是专做些播弄是非,数黑论黄勾当之人吧。”
“可不是,我知道他家在公司有背景,可这管我何事,我阿勇向来是不畏强权之人。”
我看茶壶中的水快要见底了,并起身取水再烧,而后对阿勇说道:“这不正好,现在你顺利考上了,对他而言就是沉重的一击,以后做人也会收敛点。”
“兄长这么想就错了,他虽然总分不及格,可依旧得到了晋升,只不过是升职的岗位不是总裁秘书处主任罢了。”
“那也无妨,至少你顺利考上了,而他得以升职,无非就是‘讲歪曲’家背后的势力在做推手罢了,但是在你第一名的成绩面前,他们亦不敢胡作非为,就算要怨也只怨那‘讲歪曲’不学无术,一旦要用实力说话的时候便洋相百出。”
“好一个‘讲歪曲’,兄长这名取的甚合我意。只不过这只是此次考试一波三折中的一折罢了,这第二折便是泄密。在考试头一周,监督室的主任来找过我,并有意把试题泄露给我。我问其缘由,他只说看不惯蒋正直那小子,不想让他考上秘书处主任一职。其实此事我心知肚明,这监督室的主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素里只会阿谀奉承、摇唇鼓舌,此次他会帮我,完全是怕蒋正直成功上位后,对他以后的仕途是个威胁罢了。”
我眉头紧锁问道:“你收了试题?”
阿勇说:“当场收下,只不过在他离去之后,试题又被我撕碎丢到了垃圾桶中。”
我疑惑不解道:“既如此,你又何必收下,让这种人玷污你的人品?”
阿勇长叹一声:“兄长有所不知,此次考试除了蒋正直和我之外,尚且有他人一同竞争这个岗位,如若我不假装应允,这厮再找他人,我又如何能胜。”
我亦长叹道:“仅仅这么一个小考,就有如此之多的猫腻,不免让人心寒。”
“兄长在第二折就觉得心寒,未免言之过早,岂不知这重头戏还在这第三折。那蒋正直在面试答辩环节,才说了三句话便断词了,站立于演讲台上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可谓丑态百出,但最后的得分竟然全场第一,比我这个对答如流的人的分数都还高,要不是我笔试胜他四十多分,最后鹿死谁手尚且不知矣。”
我沉默半响,而后言道:“在如此污浊之所,想明哲保身都难。”
“兄长放心,我一向以成为士人为理想,我也一直认为,宁愿得罪武夫,也不要招惹士人。因为士人手中的一支笔,可以让你流芳百世,同样也能使你遗臭万年。”
“咚咚咚”,我看了一样墙壁上的摆钟,不想聊得如此畅快,时间都以深夜十二点了,我将阿勇送出茶室,转身回来锁上店门,独自朝家走去,之前的绵绵细雨似乎变成了疾风骤雨,不停地扑打在脸上。说也奇怪,要是以往被这么大的雨淋湿定会烦躁不已,可今次却格外爽朗,就连之前的阴霾、踌躇和不安都被冲走一般,整个人变得精神奕奕、信心十足。我在雨中驻足,转头看着阿勇离去的方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