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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还房贷,我的好友黑在澳洲(二)

2019-01-15  本文已影响61人  千江碧水

英子在墨尔本的接站人是个女的,华人,名叫琳达,十多年前嫁到澳洲,三年前丈夫离世,她独自一人开着一家清洁公司。

英子本来打算先住下,然后另找工作。第一目标是住家保姆,实在不行,再做清洁工。结果,她去的时候,琳达手下除了一个名叫皮特的白人短工,只剩下她自己,基本算是光杆司令。所以,她没有给英子另寻住处,而是直接把英子接到了自己家。

在她家的那几天,琳达对英子好到让人难以置信。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因为缺工的原因才对英子这么好,还以为因她是基督徒,所以才效仿上帝对世人满怀关爱。

第三天,琳达以帮忙为借口让英子随她一起去做清洁。英子是懂事的人,琳达不收食宿费让她住在家里让她觉得非常不安,于是愉快地应承下来。也许是英子干活的速度与质量让琳达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她给自己打工,也许确实是工作不好找,反正接下来的几天,琳达都没有帮英子找到其他工作。

英子人生地不熟,语言一窍不通,只会浏览当地华人论坛中文网页的招聘信息,也没有找到任何工作机会。

于是,琳达就跟英子商量:“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住家工作,要不你就先跟我做,一周工作五天半,我给你700澳币周薪,等找到住家工,去留随你。”

英子虽然很倾向于做住家保姆,但还是答应了。 琳达很快就在她朋友的房子里帮英子租到一个大房间,与其他两个租客以及房东的女儿同住。租金降到一周200澳币,不过,英子需要负责每周日给房东女儿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以及每周日的一次全屋清洁。

这样一来,减掉房租,英子每周还剩下500澳币。虽然跟她在国内的想像依然天差地远,但至少还可以存下一点钱,澳洲普通的食品,价格并不高。 在国内一向讲究生活品质的英子,到了澳洲之后,除了基本的吃住生活需求之外,其他东西一律不予考虑。 她全身心存钱还贷还债。

没几天,琳达又招到一个新员工,名叫玲玲。

英子晚上兴奋地告诉我:“这个世界也太小了,玲玲竟然是我以前同事的女儿。“

我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情况,才觉得世界太小。我们这里今年莫名其妙就刮起一阵赴澳打工旋风。我前两天听说东城大修厂旁边那家人气爆棚的餐馆,连厨师带服务生突然集体辞职去澳洲打工,以致于餐馆来不及招工,很长时间处于半停业状态。你想想,我们这种巴掌大的小城一共才多少人?你们又都是同一个渠道出去的,遇见熟人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介绍玲玲到琳达那里工作的,和介绍英子到墨尔本的是同一个人,悉尼的中介托马斯刘。

他们这条产业链非常顺滑:从悉尼入关,然后中介再把人员分派到澳洲各地。

 玲玲来了没多久,有天晚上,英子郁闷地跟我说:“我快受不了琳达的爆脾气了,她动不动就抓狂乱骂人。”

我很吃惊,问她:“你不是说琳达性格很温和吗?怎么会突然变成悍妇?是不是因为玲玲是生手什么都不会才让她抓狂?给她一点时间,等玲玲上手之后她可能就不发脾气了。”

英子说:”如果真是这样,她只骂玲玲就行了,犯不着连我也捎带着骂。你是没看到她骂人的样子,像个疯子。本来就累得要死,再加上她这么骂,谁的心情能好得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从英子的叙述里,我发现琳达骂人根本与玲玲无关,她很明显是在找英子的茬。

找了一个周日,我和英子就这件事做了一次长谈。 我对她说:“你给我的信息肯定不全,你仔细想想,她第一次跟你发脾气是什么时候?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英子杂乱无章地说了一些琐事,我觉得问题很可能出在皮特身上。

皮特,就是琳达雇佣的那个白人短工,他并不是每周都去工作,只是偶尔才去。英子跟我提起过一两次这个人,说他就是一堆渣渣。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一个澳洲本土人士,身上怎么会出现非洲人的潜质?我这里就事论事,完全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

我的一位朋友曾经在非洲办过企业,雇佣过当地人。他的原话:“发完薪水的第二天,厂里就见不到当地员工了。之后的几天,他们会陆续出现,因为每个人花钱的速度都不一样,只有全部花光他们才回来重新工作。”

这位澳洲皮特,就是像上面说的非洲人那样工作的。

按理说,这是他自己的事,和英子无关,但他还有一个大毛病,咸猪手,喜欢对英子动手动脚。

渣渣皮特的理想粗鄙而远大,他说自己要睡遍世界上各个人种的女性。这还是琳达翻译给英子听的。

我对英子说:“这个人的确让人作呕,但你这些年在社会上也不是不谙世事,不管在哪国,和这种人拉开距离,但尽量不要剧烈冲突。你一个人在外面,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英子也认同我的话。

话虽这么说,有一次入户清洁之后,英子还是没能忍住,她跟琳达抱怨:“别人都忙得要命,皮特倒好,把客户家的音响打开又扭又跳,留下这么个人除了添乱根本帮不上忙,还不如就我和玲玲两人干活儿呢。”琳达对此不置可否。

英子跟我说:“他懒还能忍,最不能忍的就是他去乱动客户家东西,这个人太没教养了。” 再后来,皮特又骚扰英子,她气吼吼直接去找琳达说,“你如果坚持留下皮特,我就不干了。”

那是第一次,她和琳达之间两人都能感觉到明显的不愉快。

英子说,皮特后来被辞退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而是有位企业客户对琳达说,如果下次皮特还到他们公司做清洁,他们就要换别的清洁公司了。

皮特被辞退之后,琳达和英子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日益恶化。女人们一旦交恶,各种明里暗里的龌龊不足为外人道。

我只记得英子告诉我,在墨尔本刮着大风的早春清晨,琳达去接英子上工时,每次都故意把英子坐的那侧后座车窗降到底,宁肯自己跟着挨冻,也要让冷风把英子吹到身心俱寒。

英子对我说起这件事的那一刻,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对她说:“你赶紧开始另找工作,早点告诉琳达也重新招工,她这里你肯定是没法再做下去了。这种恶劣的工作氛围很容易损害健康,你连医保都没有。” 英子却又重新想起刚到墨尔本时琳达对自己的好。

百般犹豫之后,她还是决定辞职。 琳达听到英子要辞职,当即爆发雷霆之怒。英子并没有把她的恶言恶语全部说给我听,只是说,琳达用最肮脏的家乡话咒骂她,而她只能听懂一部分。同时,琳达的言语中透露出威胁之意,她并没有等招到新工就直接让英子走。

英子被恶语羞辱还在其次,她更害怕被琳达举报,然后会被遣返。

她问我:“你说我要不要赶紧离开墨尔本再回悉尼去?继续呆在这里万一被她举报那我怎么办?”她焦灼得整个人都乱了方寸。

我让她赶紧再联系一下悉尼的中介托马斯刘,寻求一下他的建议。

托马斯刘听完英子的叙述,沉默许久说:“这么跟你说吧,我跟琳达认识了不是一年两年,她是个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女人,你自己想想你做了什么吧。”

托马斯刘建议英子赶紧重新回悉尼找工作,因为他也拿不准琳达发疯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英子犹豫不决。 一是她知道悉尼的就业市场并不乐观,否则她何苦来墨尔本;二是,她实在舍不得租房押金再次被扣。同时,她恰好在中文网上论坛找到一家招住家保姆并且让她立刻去试工的。

英子去试工时,这家的上一个保姆还没走。试工一周后,雇主决定雇佣英子。每周工作五天,周薪600澳币,周六周日只管住宿但不包饮食。 我一听英子说休息日只管住宿不包饮食,心里五味杂陈,对她说:“你一个女人,能吃多少东西?他们家住的地方那么偏,你连公交车都不会坐,周六周日怎么出去给自己买菜?就算买到菜能不能用他家厨房?如果每周两天都在外面吃也不是长久之计。”

英子说:“上一个保姆告诉我,她每次休息日不是去外面瞎晃,就是躲在自己房间吃泡面。开始的时候确实挺尴尬的,慢慢就习惯了。我也觉得这家人小气,但你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还有得选吗?” 我在这边听得一筹莫展。

最终让英子决定留在这家做工的原因是,英子跟这家女主人说自己本来考虑回悉尼,因为顾虑琳达的威胁。这家女主人跟琳达认识很多年,她听完之后轻描淡写说:“这个你放心好了,你在我家做工,她不敢。”

女主人姓丛,丁克家庭,夫妻两人都不到六十岁,她让英子叫她丛姐。

丛姐家住的是真正的豪宅,英子说不算前后院儿,光房子就几百平米,无数个房间,英子工作的第一周,动不动就会在房子里迷路。 丛姐家安装了大量的摄像头,其中一个正对着保姆房的门。 上工第一天,丛姐就毫无避讳地对英子说:“我家的摄像头就是为了监视保姆的,这你可别见怪。” 英子虽然心里不舒服,却说:“我能理解,毕竟保姆素质参差不齐。“

英子的工作时间是早晨五点至晚上九点,中间的吃饭时间算是休息。这家的活儿累还是次要的,在外面打工,只分累但是赚钱和累却不赚钱两种,没有其他选项。主要是那些难以启齿的屈辱感很难承受。

雇主夫妻按理说年龄都不到六十岁,但不知从何处完整地继承了周扒皮夫妇的处世风格。

周一至周五他们承诺的包食宿,实际基本也是只包宿不包食。他们不允许英子与他们同时吃饭,每顿饭女主人都要参与厨房事务,做饭量必须她说了算,不允许家中有剩饭。结果,每次轮到英子吃饭时,只剩下菜汤加一小块馒头或菜汤加一小碗粥或者米饭。

这件事外人听了简直匪夷所思,他们是真正的富豪,而且是逐渐步入晚年的丁克家庭,何以把日子算计到如此地步?

女主人却觉得自己宅心仁厚,她对英子说话的口头语是:“你看我对你多好。”接着就会列举她的某位朋友家给保姆定的一万条规矩,而且,她的朋友们基本都是不允许保姆住在别墅里的,每天工作完,保姆要回车库改造的保姆房里去住。英子在微信群中打听过,女主人在这一点上并没说谎,当地确实有一些华人家庭是让保姆住车库的。

让英子濒临崩溃的另一件事是,女主人每次买回水果之后,晚上会到厨房当着英子的面仔细盘点,看看是不是少了。 一次,她买了梨,当天只盘点不吃,次日盘点时发现一枚接近腐烂,她就用托盘装好对英子说:“去,把这个送给你大叔吃了吧。”

她让英子称呼自己姐,到他老公那儿却又让英子称呼大叔,这不明显差着辈儿吗?这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

到她家第二个周五的晚上,英子很晚没睡,熬着跟我聊天,她说:”我刚才在手机上看图片,一下看到香蕉,真想吃啊,明天我就去给自己买点儿。一个字都不认识,真不敢去坐车,就怕坐车把自己坐丢了。“ 我的眼泪“唰”一下涌出来。

英子在那边说:“你说我这一趟出来是不是自己找罪受?”

我说:“你如果实在撑不住就赶紧回来。” 我最怕她在那边生病。

她说:“回去房贷怎么办?现在回去不但没赚到钱,还又白白赔上11万,我不回去,实在不行我就去别处找工作。”

后来让英子彻底决定辞职不做的原因,是她陪女主人去超市购物。这位富豪丛姐在超市里扯下大把塑料袋偷偷塞进自己冲锋衣和裤子的口袋里,这且不说,她还一再对英子使眼色,让英子也学她这么做。英子站在那里快哭了,说:“我可不敢,要是被人发现,你没事,我会被遣返的。”于是,富豪丛姐就非常不高兴。

英子说给我听的时候我彻底懵了。这也许是我这辈子离真正富豪最近的一次,但他们怎么什么掉价儿就做什么?这可能就是广东人说的算死草吧? 掰着指头数满一个月,英子辞职走人,重回悉尼。

她在富豪家的唯一收获是,一个月时间,她把这些年无论如何都减不掉的体重全部减掉。

英子饿瘦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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