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才华的我们,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
亦舒的《喜宝》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如果致敬能够被允许,我想说,“我们希望自己有很多很多才华。如果没有才华,那么赚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01
我一直想写一写我的兄弟老田。他很像韩剧里的霸道总裁,那些豪宅、游艇、度假别墅,他几乎都有。
他也是我的忘年交。好吧,他听到这三个字,一定会对我翻一个大大的经典白眼,大吼道,“我只比你大二十岁而已!什么忘年交!”
我与他初遇居然是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他是对方公司的委托代理人,与公司的代理律师端坐在深褐色的座椅,神情严肃地像是在监考炎炎夏日里的一场高考。
我正是他的对手。彼年我还年轻,初出茅庐,面孔青涩得宛如少年。
其实那场官司并没有太多悬念,如果老田他们提出和解,我们也乐意接受。
作为法律人,我和对方律师亦是将整桩案件看得明晰,并没有打算针锋相对个你死我活。
而老田却是声如洪钟,一条条一桩桩力陈他们的理由,思维清晰,言词流利,并且他对案件做足了工作,至少案件中涉及的法律知识点熟识度并不亚于我这个“专业人士”。
我被迫应战,人在年少时总是格外意气风发,更何况我在法理上拥有绝对优势,气氛渐渐激烈。
直至老田公司的律师实在不想看到简单的官司一定要经历败诉、上诉、再败诉,白白支付高额诉讼费的结局,示意老田能不能调解。
老田面色未缓分毫,“那要看他们的方案。”
后来案件在尽职尽责的法官主持下达成完美调解,老田与我握手,“夏律师,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对事不对人。”
后来我不再做诉讼业务,但商事法律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于是我便又和老田的公司有过接触。
我们因为共同爱好“文艺”(彼年,文艺这个词还没有如斯泛滥)而渐渐熟络。
我问起他,“你那天为什么那样疾言厉色地欺负我?”
他理直气壮,“那哪是什么欺负?我要维护公司利益,就算我理亏一点,也要力战到底,不能输了气势!”
我想他一定是狼性文化的贯彻者。他极为认真,执行力超强,总是坚定地完成当天日程表上所有的事项。
彼时“时间管理术”还没有今天这么风靡,但他已经是这种神奇技术的典范。
也是应了“近墨者黑”那句老话,与他做朋友,洗去了我身上年轻人惯有的浮躁与懒散。
老田的确是成功的,公司早已上市,他拥有原始股份,又有丰厚年薪。
我一直以为老田实现了人生的所有梦想,直到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02
彼日,我去拜访他。他临时有些事务,让我在书房等他。正是春风漫漶的晴日,书房并未关窗,穿堂而过的风吹落了桌上一小叠A4纸。
我本能地俯身去归拢,稿纸上赫然是一部小说。我以为是某部绝版的书籍,他不习惯电子版,便打印出来。
小说的文字很是精妙,我不禁看得入神。直到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唉呀,被你小子看到了。”
我深觉尴尬,却犹自辩驳,“田总,是风吹落的,我算是好心捡起来。这本书太精彩了,是谁的作品?”
他仰天大笑,“书?作品?这是我自己写的!”
我更加错愕,“写这么好,你一定是个业余作家,你都不给我看你的书。”
他坐在沙发上,开始烧水泡茶,“哪里好了?一次都没中过!”
他说,“你也看你买过《收获》,我读大学那会,《收获》啊、《十月》啊、《江南》啊,纯文学杂志比现在的《读者》流行多了,我喜欢文学,从高三暑假就开始一直给他们投稿。”
“说起来惭愧啊!”他大力摆手,“一次也没中过,早些年会有退稿信,后来是石沉大海,有了电子投稿后,会有邮件告诉我继续努力。”
我笑道,“以你的资源要出书,要畅销,根本不是难事。”
他说,“说什么呢!我就是不服输,就是那死磕我心中的那些殿堂级期刊。”
我心生敬意,“工作那么忙,你一直在写?”
“哪有?”他递给我一盏乌龙,“大学里努力了四年,都失败了。心想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自己兴许不是那块料,总不能一条路走到黑,穷困潦倒吧,于是我进了公司,开始努力工作。
也就是这些年,事业稳定了,什么都不缺了,我才又开始写。
一直把这个梦放在心里,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才华,但商场如战场,累了,伤心了,就把那个梦拿出来看一看,又有了力气。
我想我一定要有足够的钱,心无旁骛地写一部登上这个国度顶尖文学期刊的小说!”
他神情恳切,我听得他的故事,心生感怀。
他笑声爽朗,“你这文艺青年,就是喜欢伤感,陪我看部电影吧,从它上映,我每年都要看两三遍。”
我欣然应允,他的家庭影院其实堪比影院的小放映厅,光影声色皆是一流体验。
图片源自网络03
片头刚刚呈现光亮,我便认出那是顾长卫的《立春》。
蒋雯丽扮演的女主王彩玲开首独白,浸润着北国的粗砺方言,像是悲戚的风沙,将整部电影的底色描绘与勾勒。
她说,“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啥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象一夜间就变得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老田靠在舒适的座椅里,眼神专注。
我听着那些无比熟识的台词,王彩玲说,“我一看有人提着包离开这个城市,别管他去哪,我都很羡慕。”
我知晓老田为什么深爱这部电影,大抵是因为导演顾长卫,那位曾经锻造了张导艺谋导筒下无数经典画面的出色摄影师,同样是一个技艺娴熟的造梦师。
那些梦,总是无一例外地残酷、冰冷,在现实中打滚,被石子磨得遍体鳞伤。
《孔雀》中姐姐与弟弟的梦想,声势浩大,却又破碎得安宁,几乎寂静得令人绝望。
《立春》也是一样,根据官方的剧情梗概:
王彩玲在小县城学校教授音乐,虽然貌不出众,但她却有一副好嗓音,对歌剧尤其着迷。
然而,闭塞小县城的普通百姓对歌剧并不感冒,志不得意的王彩玲一心想要调到北京,在那里一展歌喉发。
事业知音难觅,生活中也是同样。她唯一一次付出的真情,却饱受侮辱。绝望的王彩玲甚至想到了以死了结。她一再受挫,遭遇种种磨难。
过年时,她回家探望父母。在新年的飘飘雪花里,在母亲点燃的鞭炮和祝福里,王彩玲似乎感到生命的冬天也快到了尽头,立春了,一切就都不会远了。
她到孤儿院收养了女孩小凡做女儿,在对女儿的教育和天伦之乐里,不再孤单。
银幕色调低沉,那座阴冷的小城里,热爱歌剧的声乐老师王彩玲,期望成为一位真正的歌剧演员;热爱芭蕾的舞蹈老师胡金泉,渴望自己超脱世俗的偏见,飞翔于脚下的舞台。
后来,一再受挫的前者,在一次探望父母后,归顺于世俗的生活,开始在市场售卖肉制品。
而后者饱受流言蜚语与异样目光,用一桩故意犯罪证明自己的存在,锒铛入狱。
04
有多少对比,便有多少残酷与伤害。
那些发誓对抗者,湮没于命运的长河。时光总是如此无情,我们甚至听不到一声呼号的闷响。
与生活本身和解者,她最终的职业与艺术天壤之别,却最终将人生与灵魂交付于平安喜乐。
也许有人会说,人生也不过数十年,如果不能顶礼梦想,岂不是负了韶华与光阴?
但梦想,尤其是与艺术相关的梦想,又岂是总如笔会、画廊、音乐会那般星光熠熠。
于挣扎中,渴求而不得,几乎是屡见不鲜的案例。
宛如一腔才情于绚烂星夜中闪耀,于麦田之上刺破阴霾苍穹,于炽烈花瓣中灼烧观者眼眸的梵·高,他死于潦倒与悲苦。数千万美金的遗作拍卖金,于他亦只是身后名。
除却对梦想与己身施以近似赶赴死地的激情与执意,又有多少人可以在漫无止期的贫穷与受挫中坚守半生。
坚守有如《立春》中的王彩玲,导演亦刻意回避了她的歌剧演唱水平到底何如。
唯一可以瞥见的痕迹只是她去应征国家歌剧院,一位老师对她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水平了,去年你就来过了。”
也许文艺领域的才华正是这般难以捉摸之物,它既需要自身的实力与强悍,更需要境遇、评判与时代的引荐。
正如多年之前,被世人抛之脑后的戏曲与话剧,如今在多个城市的大剧院,总是座无虚席,哪怕票价如斯不菲。
而王彩玲选择在市场售卖肉制品,亦是十分正确的选择,当时市场经济如火如荼,贩售肉类是盈利极高的行当。
以她的执着与努力,当然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歌剧那么难,意大利语要从头开始学,她都能坚持下来,何况是坚持摆摊与经营呢?
图片源自网络05
我看向专注于电影的老田,宛若王彩玲,他的选择也是于商海弄潮。
文学的评判并非如同物理与数学一般精确,他看到自己走不通纯文学的道路,大学期间所收获的大约只是校报与市级报纸上的铅字。
因为家境的窘迫,他毕业时选择进入公司。但他坚持了四年的文字,并没有辜负他。
彼时的企业,尚有许多文化活动,除却本职工作,他在内部报刊、文艺晚会、事迹采编方面的精妙叙事引起了上级领导的注意,再加上出色的业绩,很快得以升职并被委以重任。
这远超出同龄人的经历,让他磨砺出职场的锋刃。再后来,他接受邀请,加盟现在的公司,成为“霸道总裁”。
想来名导艺谋曾经也是棉纺大厂的文艺骨干,后来破格被录取进电影学院。
也许并非每个人都可以拥有那样璀璨的才华,实现自己关于文艺的理想。
然而,正如王彩玲通过常年的歌剧训练,锻造了坚韧,看准商业机会,经营肉摊。老田在文字与写作方面的修为,也助力他登上人生颠峰。
文艺,因着它与生俱来的光辉内核,几乎是这世间至为温暖、灿烂与夺目之物,但又岂是每个人都拥有才华去成为作家、导演、歌唱家又或是画家。
如若我们不是以对抗的姿态,去实现那个关于"才华与文艺"的梦,而是带着才华赋予我们的力量踏入汹涌的世间——以我们与众不同的光芒凸显于众人,以我们永无离弃的意志经营世事,以我们丰盛的内心安抚被浮躁人间折磨的灵魂。
“没有才华”的我们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因为如许“艰难”的关于文艺与才华的追逐,我们都曾走过,又何须畏惧苍茫的尘世风云。
仿佛是王彩玲,她既可以租下维也纳金色大厅,一展歌喉。她也可以培养自己的养女演唱歌剧,这互联网的时代,一个会唱歌剧的女孩,几乎可以轻易延续母亲的梦想。
而老田,他退可继续投稿一众殿堂级期刊,进可自己出版发行与营销。
踏进世俗的他们,看似“没有才华”的他们这般从容地生活——没有经济的压力,没有焦灼的心境。
他们赚了很多很多钱,终是足以延续昔年的梦境。
图片源自网络我是 南下的夏天 ,感恩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