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鞋子
鞋子
不小心踩在了一洼积水上,一会儿的功夫,冷飕飕的感觉就抓在了脚底板上。回到屋子里,把鞋子卸下来,袜子是湿的,鞋子翻过来,看见鞋底有几道裂缝。补鞋的手艺人经常会说这样一句话:断底断面。像我这种情况,应该属于他说的断底的一种。
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哼了起来:“新鞋子还没有买来,旧鞋子已经穿破......。这是我在哪儿学到的几句歌呢?想了想记了起来。在老家的时候,我对门邻居的大儿子军队转业回来,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多会对着窗口唱上这么两句:“新鞋子还没有买来,旧鞋子已经穿破......。时间久了,我便也能哼了出来。那时候家里都很穷,就算是二十多岁,如果还没有结婚,家里的金库还是归父母掌管着。现在想他那个时候唱的情绪,应该是唱给他的父母亲听的,但他的父母总是装着没有听见的样子。
节日的商场,总会比平时热闹拥挤一些,每个人都挤扛着,也挤扛出一张张喜洋洋的脸,混在里面的小偷亦是一张喜洋洋的脸,但不乏他做出卑鄙的勾当,有时候他也会做出令人可笑的事情来。商场卖鞋子的摊位前,店家和一个伙计死死揪着一个男子的衣领吵得不可开交,招来了围观的群众,也招来了警察。男子被警察带走之后,从不平静的店家嘴里断断续续连成一个事件的起因。
上个礼拜日店家打烊的时候,发现柜台上少了两只鞋子,说是两只鞋子,其实背后是损失两双鞋子的事情。店家在柜台上陈列鞋子的时候,多会只摆上一双鞋子的一只。比如说就算是同一个款式型号,店家摆的都是一双鞋子的左鞋或者右鞋。对于失窃的事情,除了自责、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呢?谁知道一大早,有一男子就来换鞋子,说上个礼拜在这里买的鞋子,一定是店家搞错了,两只鞋子都是左鞋。听了男子的叙述,店家笑了,稳住男子叫来了在门口擦洗橱窗的伙计......。
听完故事,有些人哄哄笑着散去了,后来的人又围观了上来,打听事情的缘故。店家不得不再次复述一遍鞋子的故事。我在商场闲逛了一个多小时,回去路过店家摊位的时候,店家的嘴还在那里忙乎着。这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只是店家对于叙述鞋子的事情,要比祥林嫂开心得多。
去年春节在街上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扎我眼睛的是跨在女人腰部的那双虎头鞋,那种传统的虎头鞋,现在很少见了。虎头鞋鞋面的颜色以红、黄为主,上面绣着虎嘴、虎眉 、虎鼻、虎眼,鞋边还缝有兔毛。看到这样的东西,是很容易让人想到童年里的一些事情。孩子左边的那只虎头鞋已经脱离了他的脚后跟,之所以鞋子还没有脱落,是他前面的脚趾还在挑着。我在心里说,掉,掉,掉。谁知那只鞋子真的掉在了地上。慌得我拾起鞋子唤女人,女人见我拎着的鞋子,一脸感激的样子说,真是的,真是的,这鞋是他老家的姥爷大老远托人捎来的。真是的,真是的,要是丢了去哪里也买不得的。真是的,真是的......。
“你右脚上长牙齿呀?”每次我脱鞋睡觉的时候,母亲总会这样责怪我。小时候,我右脚是有牙齿的,那牙齿老把右边鞋子大拇指的地方咬出一个窟窿。母亲给我洗脚的时候,我倒是想找到牙齿的,看看长在脚丫子上的牙齿是什么一个样子。后来实在找不到,就把脚丫子伸到母亲的脸上让母亲找,母亲逗我说脚丫子的牙齿做错了事情落在了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
那个时候穿的鞋子,都是母亲自己纳的鞋底,做的鞋帮,鞋底鞋帮在母亲手里就那么一牵一连,一双新的布鞋就会穿在我的脚上。有时候鞋子的破洞实在大了,母亲也不心疼,等换破烂吆喝的时候,母亲就会寻着声音找到他们,用带有破洞的鞋子换些顶针线头之类的东西,有时候也会给我们换一些糖果来。现在想想,母亲只所以不心疼,是母亲那个时候仗着自己有一手的好气力。
好像七岁那年,我第一次穿商店里买来的鞋子,那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煤矿上班的父亲去外地出差的时候,给我买的。从穿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肯换上其它的鞋子。有时候脏得实在看不出是鞋子的样子,我就央求母亲晚上给我刷洗出来,并让母亲放在灶膛的边边上烘烤,以便第二天早上我还可以风风光光地穿上。那时候还喜欢浪摆,见街上有卖白鞋粉的,也央求母亲包上一些涂在我的运动鞋上。日子没有挨得太久,我发现右边的鞋子,大拇脚指的地方有一个小洞,后来小洞长成了中洞,中洞烂成了大洞,能看见大拇指的时候,我伤心地流出眼泪来。那时候自以为聪明,我把那只烂成大洞的鞋子藏在院子的麦秸堆里,见了母亲,我装着很痛心的样子给母亲说,放在窗台上晾晒的一只鞋子找不到了,害得母亲在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寻起来,后来母亲又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终是没有找到。见母亲坐在凳子上叹气的时候,我用讨好的语气给母亲说,你给父亲打电报,让父亲再给我买一只吧?要不剩下的一只多可惜!母亲没有好气地说,哪有卖鞋子卖一只的。我顺着母亲的话说,那你让父亲给我买一双。母亲不再理我,只是还在那里叹气。
我还是喜欢那双鞋子,就算是有一个破洞,也觉得比母亲做的布鞋穿上的好。看看母亲实在没有给父亲打电报的意思,我就把麦秸堆里藏着的那只鞋子扒了出来,给母亲说寻到了让母亲给缝补。后来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又缝补了好几次,整个样子像母亲做的布鞋的时候,也随着换破烂人吆喝的声音,走出了村子,没了踪影。
还记得村子里的马老太太和臭鞋的故事,原来是用诗歌的笔法写过的,读过的人都是知道的,现在再临摹一次,想这篇文字如果被哪个没有什么眼光的编辑发现给发表了,多几个字,总可以有多几个字的稿费吧!如果多一些稿费,我就可以买一双好一些的鞋子。
故事是这样的:男人死得早,撇下一个娃娃叫臭蛋。臭蛋七岁那年,淘气,掉在了村里子的大粪坑里,再也没有爬出来。马老太太疯了,整天追着村子里的娃娃们,脱他们的臭鞋子,放在鼻尖上闻,嘿嘿地笑着叫臭蛋。马老太太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娃娃的臭鞋子,不肯撒手。乡亲们看她可怜,在她的坟头,烧了很多娃娃的臭鞋子。
去年,我带着孩子去街上的澡堂子洗澡。快走到澡堂子门口的时候,发现装脱鞋的塑料袋漏成了一个窟窿,翻翻看看塑料袋里仅剩下孩子的一只脱鞋。一定是掉在了来的路上,让孩子在澡堂子门口等我,我顺着原路折了回去,我回来的时候,孩子问我找到了没有。我对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把装在塑料袋里的那只脱鞋拿了出来,扔在了旁边的垃圾堆上。洗完澡回去的路上,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孩子的一只脱鞋孤零零地在马路的边沿看着我们,我指给孩子看,孩子也兴奋起来。捡起来让孩子拿着,我向澡堂子跑去。在澡堂子附近的垃圾堆上,我的眼睛都看恍惚了,就是寻不到我扔在那里的另一只鞋子。
有人说,夫妻之间像一双鞋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待在一起,厮守在一起,形影不离;不管什么时候都扭着头,默默地、深情地注视着对方。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但我觉得有时候鞋子要比婚姻骨气得多,如果一只没有了,另外一只它就感觉自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其实,我们每天早上,何尝不是从一双鞋子开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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