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人生中的冬日暖阳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七期【冬】

小时候，我学习成绩优异，在家乡远近闻名。村里人个个对我夸赞，父母为我感到骄傲，亲戚们也极为自豪。大家都说，将来我一定会丢掉“三尺六”（农村里锄头柄多为三尺六寸长，丢掉“三尺六”意为不当农民），捧上“铁饭碗”。然而上初一时，我的学习生涯却如同进入了冰冷的寒冬。

就在那个学期开学时，我患上了肾炎。全身水肿，尤其脸肿得像刚出锅的馒头，我原本以大出名的眼睛，几乎变成了眯眯眼。初次见到我这副模样的人都要投来异样的目光，让我简直无法面对。治这病，得喝中药。那中药，气味极为难闻，每次还在熬药，闻着我就想要呕吐，而喝药时更得把鼻子掐住。若只是气味难闻，倒也还罢了，偏偏味道还苦得难以下咽。每次喝药前，我都要犹豫很久才能鼓起勇气，掐着鼻子端起碗，闭上眼睛一口一口将药喝干净。若只是药难喝，也还罢了，偏偏日常饮食还得忌口，腥味不能吃不说，还完全不能食盐，只能吃卫生盐。那卫生盐不仅毫无咸味，还略带涩味。那时同学们在学校吃饭，菜都是从家里带。寄宿生因怕时间长菜变质，都带的腌制的咸菜。走读生虽一般不用带咸菜，但也大都带的素炒蔬菜。说是素炒，其实还有点儿过了，确切地说是水煮蔬菜。那年头，大家吃油都是省着吃，炒菜都只放一点点油，然后加水煮。母亲因心疼我生病，心疼我不能吃盐没胃口，所以特地买来木耳和粉丝，时不时炒点儿木耳粉丝让我带去学校吃，这对常人来说，真算得上打牙祭。一次，寄宿的好友见我带的木耳粉丝，一边说“你吃得可真好”，一边要我分给她一点。然而菜一入口，她却立刻吐了出来，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地说实在太难吃。除了这些，患上肾炎还有一个麻烦，就是尿多并且尿频。每节课下课，我都要从同桌座位上挤出去上厕所，同桌很烦，我也很烦。

身体的不适和生活的麻烦，使我成天闷闷不乐，心烦气躁。我不愿和同学们玩耍，对学习也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兴趣。以前从未对任何老师有过不满的我，开始讨厌起一些老师来。语文老师一个大男人，走路却像个女人一跳一跳地，虽然年轻，普通话却差太远，“黄晕”总是读成“huáyùn”，每次我都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是哪两个字。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子，一个简单的问题总要讲上两三遍，简直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地理老师满嘴的口头禅，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带“我们”，我每节课都认真地数着他一共要讲多少个“我们”。生物老师长得小鸟依人，上课却无比威严。她那严肃的脸，她那尖厉的声音，连我们班最高大最调皮的学生都怕她三分。我每节课上课都在认真观察，她有没有可能什么时候突然给我们一个笑脸。所幸英语、历史和政治老师挺不错，上课还挺吸引人。

这样的学习态度，可想而知，会取得怎样的学习成绩。还幸亏我小学的语数功底在，第一次月考，我在班上总分排第十名，年级前三十名。然而学习越深入，我兴味越索然，也越来越不想努力。第二次月考，我在班上退步了三名，在年级直接跌出了前三十名。第三次月考，期末考，每次都要退步几名。我开始不敢正视自己的成绩，也害怕父母问我成绩。第一次，学期结束了，我没有领到“三好学生”的奖状。所幸不知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对我生病的同情，一向以我为傲并对我寄予厚望的父母竟然没有批评我。然而庆幸归庆幸，我却并没有想过要觉醒。虽然经历了三个多月，肾炎已经治愈，我已不再如之前一般苦闷，但对学习，我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和信心。

那年过年，远在广西工作的大堂哥回来了。大堂哥是三伯父的大儿子，因为三伯父不与我们同住一个湾村，而大堂哥比我大十多岁，且后来去广西学习工作，很少回来，所以我跟大堂哥并不亲近。

在一同前往姑姑家拜年的路上，大堂哥客客气气地同每一个堂兄弟姐妹聊天。因为害怕他会问我学习成绩，所以我总是离他远远的。然而大堂哥还是来到了我身边。

“丽丽，学习成绩还是非常好吧？”果然，一开口，大堂哥就问我学习成绩。

“现在成绩不好了。”我小声回答，羞赧得不敢抬头，并在心里祈求着，希望他不要再继续和我聊天。

然而大堂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窘境，继续问我语文得了多少分，问完语文问数学，问完数学又问英语，最后七个学科都问了个遍。我只能一一如实回答。当说到生物只得了54分，地理只得了48分，我真恨不能地上有道缝，可以让我钻进去。我猜，大堂哥一定很失望，他一定在心里想：“唉！这个妹妹现在真的很差劲！”我偷偷地瞥了堂哥一眼，他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平静。

“听说你上学期生病，我猜一定影响了你学习。”大堂哥继续和我聊天，但并没有评价我的成绩，语气也更多了些亲切。“你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异，一直是我们整个家族的骄傲。我常跟广西的大伯父一家说起你，他们也都说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你爸爸妈妈更是从小就非常看重你，为了供你上学，他们种那么多地。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从不吝惜给你买学习用品。他们宁愿自己吃苦受累，却很少叫你干活，只为让你能多点儿时间学习。他们常常跟我们说，你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就是他们最大的安慰。”接着，大堂哥又给我分析了每一门功课的学习，说这些功课对我来说应该都不难，只要我认真努力，就一定能取得好的成绩。

大堂哥的一番话，既让我感到十分羞惭，也让感到无比温暖。我想起了父母成天劳碌疲惫的身影，想起了父母对我期盼的眼神，想起了亲戚长辈们曾经对我的夸赞，想象着大家现在对我的失望。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满含感激地看了大堂哥一眼，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学习！”

拜完年，我认认真真地完成了所有寒假作业。开学后，我又做回了原来的我，那个热爱学习、努力学习的我。老师们已不再让人讨厌，也没有哪一学科的知识再让我感到枯燥。第一次月考，我重新回到了年级前三十名。到了期末，我进步到了年级前十名。我写信给大堂哥，向他报告了一这喜讯，并告诉他我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我决心要夺回之前一直属于我的第一。大堂哥表扬了我，并寄来二十元钱作为给我的奖励。从那以后，我更加发愤地学习，我要为我的目标为我的理想而努力。初二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我如愿排到了全年级第一。后来，我一直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并且通过努力学习，最终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回首往事，我常想，若那次大堂哥没有回来过年，没有同我谈我的学习成绩，后来我将会走向怎样的人生路？自幼体弱多病的我，该会要吃多少苦，要流多少泪？

因为相隔遥远，也因为忙于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我与大堂哥已多年未曾见面，平时也很少联系。但回忆我的成长路，我依然对大堂哥充满感激。大堂哥就如一缕冬日暖阳，温暖了那个曾经迷失在寒冬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