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齐风·东方未明》:5+2,白加黑
《诗经·齐风·东方未明》:5+2,白加黑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中国文化大抵有两个鲜明的背景:一是农业社会本身背景下对于时令的敏感与关注;二是家庭家族背景下基于“父父子子”的秩序感。这两个鲜明的背景,实际上是一体两面的。归结起来,便是对秩序的敬畏与遵循。《礼记》中讲“夫礼者,天地秩序也”,也就是说先民们智慧地用“礼”将之统整起来,用以体现和规范这种秩序。
中华民族后来被称为“礼仪之邦”,这个“礼仪之邦”不仅仅是对表面虚礼,或者说“繁文缛节”的看重,更是对礼所体现的天地之序的敬重与遵循。所以,看一个人是不是典型的中国人,关键看他是不是有对于天地秩序的遵循与尊重。
有一个时期,GDP数字风行中华,那段时期,行政单位流行一种说法叫“5+2”“白加黑”。抓干部、抓工作到一周恨不得干满七天,一天恨不得干够24小时。很显然,这样的做法既不符合客观规律,也不符合中国人的基本观念。
《诗经·齐风·东方未明》应该是第一首直接批判“5+2”“白加黑”的诗歌。
苏辙讲“为政必有节,及其节而为之,则用力少而事举,苟为无节,缓急皆所以害政也。”《诗经·齐风·东方未明》所描述的“无节”直接体现在“东方未明”“东方未晞”上,体现在“不能辰夜,不夙则莫”上。至于这种“无节”的结果,诗歌也给出了隐晦的寓言——“折柳樊圃”。柳是柔脆之木;樊,藩篱。以柔脆之木为藩篱,既起不到藩篱应有的隔绝、禁绝作用,也难以长久。这个不长久,既是说“折柳樊圃”的不长久,也是在隐喻这种“无节”行为的不长久。
“无节”的始作俑者是“自公召之”“自公令之”中的“公”,这个“公”既有可能泛指公家,也有可能具体指齐国君主。
“无节”引发的问题是——“颠倒衣裳”“颠倒裳衣”,这个“衣裳”与今天的衣裳完全是两个概念。不拘达官贵人,还是黎民百姓,衣裳都是很讲究的。因为敬畏天地,周代贵族礼服的颜色,上衣为玄,下裳为纁。玄是黑色,中国人世界中特有的黑色,纁是红色,也是中国人世界中特有的红色。《诗经·齐风·东方未明》中的所写的“衣裳”虽然未必上玄下纁,却也是很讲究的。之所以会“颠倒衣裳”“颠倒裳衣”,实在是因为“公召”“公令”的无节,很显然,这种“东方未明”“东方未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是这种持久的无节,让“颠倒衣裳”“颠倒裳衣”成了一种常态。
这个“颠倒衣裳”“颠倒裳衣”特别的有画面感。东方未明之时,在“公召”“公令”的驱动下,诗歌的主角们来不及睁开惺忪的睡眼,胡乱拉过衣服往身上套。上衣当作下衣穿,下衣套在脖子上。更高明的是诗人紧接着续上了“颠之倒之”“倒之颠之”,既是“颠倒衣裳”“颠倒裳衣”的延续,又引人从混乱的晨起场面转向冷静的思考,“自公召之”“自公令之”便是这种思考的结果。
东方尚未显曙光,衣裳颠倒乱穿上。衣作裳来裳作衣,自公召我便如常。
东方尚未露晨曦,颠倒衣裳穿起急。裳作衣来衣作裳,自公令我无朝夕。
折下柳条成藩篱,狂汉困顿心思迷。无分白天与黑夜,不早便晚全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