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企鹅小姐

文／安堇呈

“喂，前面那个企鹅，我叫你呢。”

我紧抓书包跑进了教室，用力把后门甩上，将梁子墨阻隔在门外，任他在门外咆哮。

新学期，新班级，开学的第一天，我就与梁子墨处于水火不容的境界。本来班主任是按男生、女生岔开来安排座位。可分到最后就剩我和他两个人——个矮又胖的我和一个迟到的他。

“啊，老师，让我和胖子凑合吗？”他当时的语气是不满的。

“噗……”班主任捂嘴，“凑合凑合吧。”

凑合凑合……吧……

班上的人都在偷笑，我那见不得人的自尊心就像被晾在烈阳下不断鞭尸。

我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字“靠”。

理科的女生本来就不多，而且除我之外都是瘦子。在那个最美好的年纪我竟然是个胖子，这是我不愿提起的痛。

和他成为同桌以来，他总是嘲笑我的胖，还根据我的走姿，给我灌上“企鹅”的别称。

再加上，他人缘是不错的，因他的直言不讳，我的胖已成为无聊人群的调味品。另外我姓祝名七七，他姓梁名子墨。

这下全年级都在传高二二班有一个祝胖子。每次我一出现，更有人对梁子墨开玩笑叫道：“嗨，梁山伯，你家的祝企鹅来了。”他也只是嫌弃地看我一眼。

回到开头，在同桌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我跟梁子墨以后一定会成为势不两立的对手。别问我为什么，总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有一天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一脸阴沉地进门。当然我管他怎么样，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嘎——”他挪动椅子的声音特别大。

“你小声点会死啊。”最惨的是靠得最近的我，我捂着耳朵，对他吼。

我们俩坐在靠着后门口最后一排，虽然好几次都说过换位置，但班主任意图让我们和好，就一直安排我们坐在一起。

“椅子是我的椅子，这地板是我座位的地板我，移开椅子坐下来，碍着你了啊，”梁子墨坏笑道，“企鹅。”

我靠——

梁子墨的话让本来就不是嘴炮的我，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我生气地在我们桌子间画上了分界线。

以后他忘记带书，决不看我的；我忘记带书，也决不看他的。我们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

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挺优秀的。他唱歌特别好听，在参加校园歌手大赛拿了一等奖；他字也写得好看，作为一个男生这算不错的优点；他成绩也不错，排班级前三。鉴于这些，我会在背地里暗暗跟他较劲。

不过在同桌的这段时间里，我们除了冷战和偶尔的吵架，就没正常地说过一句话。坐在我们周围的同学都见怪不怪了。

一个星期五的中午，我从家赶回学校，我刚进教室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梁子墨桌上的书全湿了。可是教室里并没有什么人，到底是哪个家伙比我还恨他。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是张一航和陈松两个人。他们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站着发呆的我，又扫了一眼梁子墨的课桌，并没有说什么。紧接着梁子墨也回来了，他先是惊呆，然后又看看我，一言不发地拎着他的书去教室内有阳光的地方晒。

我在想我是不是被他认为是罪魁祸首了，这锅我可不能背啊。

“事先声明啊，这不是我干的。”待他再次从我身边走过时，我喃喃自语。

“我知道。”他头也没回，继续晒他的课本。

课间的时候有人来关心梁子墨，梁子墨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从他们之间的话语中，说的是什么打架打架之类的。可是被梁子墨给搪塞过去了，我也就没听得很明白。

在接下来的好几天，梁子墨变得很安静，但他朋友来找他打篮球，他也会欣然接受。

我们也没有再吵架，就这样我们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

有句话说得好“冤家路窄”，没想到两个星期一次的体育课倒让我们在某些方面达到共识。

在上体育课之前，我低头在玩手机，有点入迷了。等到上课铃打响，教室里只剩我和另外两个女生还在，她们装作没看见我似的，灯“啪”地一声关了，还把门给关了。

那一时间我立马明白她们对我的敌意。

体育课测试立定跳远，对于我还过得去，可说到自由组团游戏，班上二十几个女生没人找上我，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人缘极差。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组团游戏，我就独自一个人坐在草坪上看着。

莫名的觉得心里冷冷的。

“祝七七，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在我发呆良久后，陆思琪靠近我，带着友好的微笑。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天使，柔和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竟然让我看到了七彩的光环。

“祝七七，祝七七……”若不是陆思琪一直在叫我，我差点就中了花痴的毒。

确实，陆思琪是个美女，有着古典气息的美女，而且因为性格温和，特别受同学们的欢迎。但我和她自开学以来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啊，可以可以。”我对于美女还是招架不住的。声明一点，我性别女爱好男。

“谢谢。”她莞尔一笑。

等她坐下来后，她开始找我闲聊了一会儿。就听到在操场对面的体育老师在叫我。

“祝七七，你过来一下。”

“啊，好，”我扯着嗓子回应，然后看向陆思琪。

“七七，”陆思琪话锋一转，“你去吧，我坐这里等你。”

我就一直往前走，旁边都是一群热血少年打篮球，当然还包括梁子墨。

老师找我无非就是搬器材。这样想着的我被突如其来的不明物体撞了个正着，我就感觉脑袋嗡的一下，良久处于死机状态。

“啊————”话说这时还伴着不少人的尖叫。

我机械式地扭头看那个滚落在一边不明物体，很好，是个篮球。

“啊，对不起。对不起，”很好，是梁子墨，“帮我把球传过来。”

“你丫的，梁子墨”我跳起来大喊，“把我头当篮筐是吧啊。”

“不会打球，就不要打好吗？”我拍着篮球，一个一路奔向篮球场地，一个帅气的三步上篮。

完美进球后，我朝他竖起中指，还不时嘲讽：“渣渣。”

梁子墨倒没像其他人那样目瞪口呆，而是带着玩意地看着我。

不去在意，我头也不回就走了。等我走到器材教室的时候，发现也有几个人和我一样是过来帮忙的。

“没想到，你这么大块，在体能方面还挺灵敏的。”体育老师用严肃的的表情来开这个玩笑。

当然，我觉得他那表情很滑稽。

“好了，你们几个帮我把这些送到明德楼五楼的器材室。”体育老师没等我回答，就指指部分器材说道。

敢情我们就是一跑腿的。我在心里只翻白眼。

在这个大热天，我们几个像搬运工似的来回奔波，这课都下了几分钟，我们才被放过。我一回到教室，就感觉到阵阵凉意，第一次觉得头上那顶三页电扇是多么可爱。

啊，清风徐来啊。我在心中欢呼雀跃。

“啪”

我看向声源，是梁子墨。他将我的试卷拍在桌子上，还一边说：“诺，刚发的。”

我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我之前漂亮的三上篮。难不成他被我折服了，来向我示好？嗯哼，男生表示友好的方式真是别扭。

“……”他又用嫌弃的目光看我。

“喂喂喂……你那什么眼神。”我挤着眼睛看他。

“没什么。”他扭头，翻书包。

不出我所料，梁子墨三天两头来找我PK，把我当男生来使也只有这个混蛋能做出来。不过奇怪的是，在梁子墨在时，陆思琪总是来找我说话，当这样一来生二来熟的，也就随便了。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陆思琪发现了我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我情窦初开的经历，我第一次做了厚脸皮的事情，我尾随了一个少年，不，确切的是嫩草少年。

一天晚上的晚自习的课间，她故意拉着我去操场散散心，实则让我交代事情原委。在她的连番炮轰地询问下，我第一次透露了自己的情感秘密给别人。还好她没有嘲笑我，鼓励我前进。

说起这个少年，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图书馆。我当时被他气质给吸引了，经过多天的尾随，我已经知道他是高一一班的，名叫何以楠。

“何以楠，听名字就觉得不错。”思琪频频点头。

“还有一次我想问名字，鼓起勇气时不小心抓错了人，我当时就是囧字当头，实在是背影太像了。”我捶胸顿足道。

“哇塞，你这么大胆。”思琪惊得嘴巴都能塞一个鸡蛋了。

“反正最后我偷偷在他书桌里塞了一小礼品，并附上一封简单的想交朋友的信，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我稍稍放慢了脚步，嘟囔着。

“啊，”她惊讶，然后说，“别着急嘛，他有可能近段时间很忙呢。”思琪拍拍我的肩，坚定的模样。

“嘛，管他呢。”我哈哈笑了几声。

“啊，走太久了，我们上楼去吧。”思琪拉着我往教学楼赶。

也许是借她吉言，隔天的中午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内容是这样的：七七学姐，我是何以楠，谢谢。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可是还是让我高兴了好久，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思琪知道这些后，好像比我还着急，一直像念经似的在耳边叫我大胆一点，主动一点。我虽然嘴上说着不好不好，但是我还是行动了，偷偷躲在家里打何以楠的电话，得到的是“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对于此，我有点不抱任何希望了。思琪依旧来炮轰我去坚持跟他发问候短信，她说一定会有结果的那一天。我照做了。这样持续一个多月，没有任何回复。

在这段期间，我和梁子墨关系处于不温不火状态，只要碰见梁子墨，思琪眼睛总是亮亮的，她老是和他打招呼，他也会回应。有一次放学的路上，他意外地打招呼，当然不是跟我，我看见思琪浅浅地笑了。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一个周三的上午，当我产生放弃继续发短信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来了电话，我怀着欣喜的心情，到走廊接听。

“祝七七是吧，我是何以楠的女朋友，你脑袋有病吧，骚扰别人很好玩是吗？想上位是吧，心机女，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没等她咆哮完，我忙挂机，那一瞬间就想把手机给摔烂，气冲冲地回教室。

“怎么这么大火气？”旁边坐着的梁子墨斜眼看我。

“我真是愚蠢。”我没理会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才发现你自己愚蠢啊。”梁子墨笑嘻嘻地说着风凉话。

“宝宝好桑心。”我发泄似地捶桌子。

“……”他开始打探起我来。

“你干嘛！！！”我瞪他。

“恩……你这个宝宝有点壮。”他哈哈大笑。

我没有闲工夫再去跟他瞎闹。他觉得自讨没趣就不再吱声。

在这些天里那个人打电话过来，我直接挂掉。过了几天，我的手机立刻收到了很多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内容分分钟让我气得想吐血。

“啧，长得这么难看也就算了，你还出来吓人。”

“大脸妹，不要脸。”

“丑女，死胖子。”

……

当然还有不少专门来骂人的电话打来，或者几个莫名其妙的人来盯着我看，好在他们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给你。”梁子墨买了两瓶冰红茶，给我了一瓶。

“喲，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我接过，冷嘲热讽道。

“企鹅，你消消火气吧，我知道发生那样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他说得云淡风清。

“什么事情？”我心头一紧。

“自己看学校贴吧去。”梁子墨有点不耐烦，说。

我忙开机，打开网络连接，进入学校贴吧。有一则帖子上了热门，帖子名字写着“近来高二有一小三骚扰我男朋友，请大家评评理。”

我点开看，楼主很悲戚地说着自己的好朋友怎么怎么样，她好朋友说不用楼主出气什么的，她就偷偷来说怎么怎么样。重要的是楼主曝光了我的手机号码和年级和姓名。

这下我明白了这帖子分明就是冲我来的。

难怪会有人找上门。也难怪班上的人眼神怪怪的。也难怪思琪最近见我都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感觉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早已经主导好的闹剧。闹剧里我的角色就一小丑。

“赶紧做自己的事情吧。别管那些了。”梁子墨漫不经心地说。

“恩”我小声应了一句。

过了好几个月，那件事已逐渐退却了它原有的热度，我结束了我的初恋情结，进入了日常。说来我和梁子墨的关系稍微好了点吧。可自那天以后，我又变成一个人，思琪躲着我，当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躲我。有几次我想去问问她，可是思琪身边的朋友总是把她拉走，还说着跟这种人玩干嘛什么的。每次看着她那为难的表情，我总会呆在原地良久良久。后来我就再也没去找过她。

转眼就到了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我和梁子墨还是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我们还是同桌。他是觉得换同桌换位置嫌麻烦，而我是因为学习并不是很好，原本刚开始互相叫板要换新同桌的我们做了近两年的同桌。

“啊，你这次考得比上次好点。”拿着我的试卷梁子墨话语带着嘲笑的意味。

“……”我抢过数学试卷，看了一下那大大的“90”的分数，再看看他试卷。

140！真不是一个等级！

我心中有万个我一个接着一个吐血。

“少在那里得瑟。”我丢他一个冷眼。

“嘘～”他翘着二郎腿很是高兴地吹口哨。

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我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再次经过图书馆门口，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低头走过。那件事还是让我心里有一个梗，我不去想何以楠是怎么想的，我不去想。于我而言，他不过就是生活的小插曲，过了就过了吧。

或许哪一天我遇见那个少年，我只会选择擦肩而过，就如当初他不认识我一样。

再见，少年

在正式停课前，我们集体拍了毕业照。拍毕业照的那天，大家都在各找自己的同伴，我不知道该找谁，一个人愣愣地45度角仰望天空。

“你站我前面。”梁子墨突然出现，把我拖着就走。

我默不作声，算是认同吧。

这时候摄影师在前面喊：“都站好啊，马上开拍了，别乱动啊。”

“123……”

“茄子……”

往后梁子墨来得很少，但我没有不来。这几天，梁子墨不在，我发现我除了他没有一个愿意跟我瞎扯的，不，应该换句话说没有人愿意跟我讲话。在发高考准考证那天，梁子墨来了，我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他偷看我的考试地址，或者吐槽我什么，我也不反驳。

“诺，”他翻书包，然后丢给我一个小东西，“给你。”

我接住，仔细看手中的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企鹅娃娃，它的制作粗糙，倒像是人造的。

“真小气。”我低着头说，静静地看着它，心里涌出了异样的情绪。

他见我这样说，不满道：“喂喂喂……你不要就给我啊。”

“我又没说不要。”

“哼，接受别人恩赐还那么多废话。”梁子墨扭头。

“谢谢。”我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还有啊，别乱想，我只是纪念一下我的青春。”憋足的借口。

良久，我抬起头，却对上了思琪有点幽怨的眼神，就几秒的时间，她转过头。

“喂喂喂……”他非常不满我忽视他。

“恩。知道了，”我用平时的语气回复他，“真是啰嗦。”

“喂喂喂……”

              尾声

后来的后来，我的手机在一次旅行中被偷了，我失去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一些记忆也就开始模糊起来。

在几年后的一次搬家，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理东西，无意间翻到了那张被压在抽屉最底下的毕业照，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照片上的梁子墨咧嘴大笑，右手紧抓我的肩膀，左手在我头上摆个“V”字。再看我，我表情非常狰狞，显然是特别不满。

放下照片，我继续翻找当初的那个小东西。可惜没找到。

“你好啊，企鹅小姐。”

“咯咯咯……”

“你好啊，企鹅小姐。”

“咯咯……哈哈……”

客厅里传来女孩子的笑声和一个不明机器发出的声音。

“小言，怎么了？”我走出房间，看见侄女小言在客厅里把玩着一只丑丑的企鹅。

我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只丑丑的企鹅。多年被尘封记忆的小盒子似乎被撬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的东西麻溜地窜了出来。我眯着眼，傻瓜似的朝那个直看着我的企鹅招手。

啊，原来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