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说你”
“诶，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精神，每天上班跟上坟似的。”
办公室，两个女人站在茶水间前聊天。说话的是性格刚烈的雷娅。
“要不是为了钱，我今天就请假在家里躺尸了。”叶子整天都是哭丧脸，周围人都习惯了。
“谁不是为了钱，每个月就盼着那几千块固定工资，哎，说多了都是泪，中午吃什么？”
“随便吧，便宜的。”在茶水间匆匆聊了几句，有人进来，她们回到座位上。叶子给自己微信对话框里多输了几个字，就用光了力气，坐等吃饭。
叶子和母亲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关于那两千块的讨论。
“向宝贝儿借点钱呗，两千块。”她已经不敢去点开那对话框了，虽然已经跟妈妈说好了15号发了工资就打钱过去。
但是心里还是记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
自己只有5000块的工资，大专学历，做着行政的工作，房租1500，吃喝控制在1000，再加网费、路费、水电费、煤气费一类的，每个月都很烦躁，这个月两个闺蜜结婚，结婚的红包几乎只能让她缩减自己的存款。
上个星期手不可控制的手抖吓到她了。她刚跟自己说下个月提升下自己的伙食，就接到了老妈的信息。
“什么时候结婚啊。”对于小城镇出来今年已经26的她来说也是个难题，也因为母亲有意无意总是提这个话题，她变得害怕和那个一起生活了26年的女人交谈。
在公司楼下打了9块钱的快餐，她没有胃口吃。
提前回到办公室决定睡上一觉。突然发现下体一热，她感觉不好——那个来了。
她从厕所回来，翻遍了包里，没有止痛药。“应该能顺利扛过去吧。”她抱着侥幸的心理，其实深层次的理由是——她的存款放在定期里取不出来，而她手里的伙食费因为闺蜜的结婚大打折扣，现在已经不能撑到发工资了。而花呗和借呗，她向来敬而远之，她怕控制不住。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在这个城市，她深知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两点，准时上班。状态还好。
她庆幸自己这个月少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前就是太浪费钱了。但她还是把这个月的所有饮食内容在心里扫了一遍，可是很快她就不安起来。
她想起那个没吃饭的早晨，她的大拇指不可抑止地发抖。
很忽然的，腹部的疼痛就传上来了。
那是一种内脏扭曲造成的痛感，从腹部向胃部瞬间延伸，不到一分钟，她就被这疼痛拉扯得冷汗直冒。
她拿起杯子，打算去茶水间倒杯红糖水。可是这段距离太远了，她不得不扶墙行走。
“你没事吧。”有人关切地问，可是她连人都没看清楚，摇了摇头，说是姨妈来了。那人了然于心“多喝点热水。”
“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连医生也是。
高二读书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被送过一次医院，那就是阴影的开端。
好不容易到了茶水间，杯子敲上桌角的一瞬间，她只有坐下去的力气了。她发现自己手指甲的颜色变成了淡紫色，手脚冰凉的程度也已经能被感知，那是死人一样的冷。
她终于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她能打电话给谁呢？
没有男朋友。
闺蜜离自己还有两个区的距离。
妈妈，不，她赶不过来。
只能求助同事了。工作是刚找的，她才换工作两个月，转正之前她一直小心翼翼，担心被辞退。
脑子里一团乱。
她知道她必须快速找个人过来，否则她可能会一个人躺倒在这个茶水间里，到时候转正的事情会不会受影响，妈妈那两千块又该怎么办？
“雷娅，能不能来一下茶水间。”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开始紧缩了，等她艰难地挂断电话，她的手再次蜷成了一团。
痉挛开始了。
上个月刚好是周末的时候来的，没吃止痛药，想试着能不能挺过去。结果就是在呕吐和痉挛以及昏睡过后，发现自己眼睛深凹，全然一副死人脸。
后悔没买止痛药已经来不及了。
雷娅赶到茶水间的时候，叶子的冷汗已经流过了一层，脸色发青，手指握拳在胸口发抖，身体也弓成了虾状，眼泪哗哗哗地掉。
雷娅有点被吓傻了“诶，我说你别哭啊！怎么了？你怎么了？”
叶子感觉她说了，又感觉她没说。
她的痉挛已经很严重了，后脑勺也开始发麻了，太阳穴延伸到鬓角的两束神经像是要冲脑袋里冲出来，这让她忍不住不停地掉眼泪。
其实她不想哭，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没办法在他人面前掉眼泪。
这次她想，应该是那两束神经的问题吧。成年人已经不会再哭了。
雷娅看到她明显是不舒服的样子，但是她开口问的却是：“你有钱吗？”
“有有有，你要多少？不过你现在是要钱的时候吗？”
“帮我，叫救护车......别让经理知道。” 后来的事情都很模糊，叶子被雷娅和一个女生扶上电梯，下电梯，等候中喝了一杯温水，然后她就看到了担架的影子。这些都是很模糊的。
只有一句话是很清楚，在救护车上给她装氧气袋的女护士问：“有癫痫史吗？”
她摇头。她当然要摇头，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儿，父母在家根本赚不到钱，她怎么能有癫痫？
吊完点滴她活过来了，雷娅买了小米粥让她在离开医院前吃了。
“医生说生完孩子就好了。”
“花了多少钱？”
“诶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钱钱钱钱！你命都差点去了一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血压低成什么样了？就花了七百多，你我都不是深户，社保里没多少钱。”
“发了工资还你，谢谢了，今天。”
雷娅看着她虚弱地往前走说是要赶最后的地铁，打车回去不安全。
还是忍不住开口：“诶，我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