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老·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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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茗准备一九九五年“五一”结婚，刚好与小江认识一年。小江也是五分所职工，父亲也在五分所工作，是八室的室主任。柯然依然未学会喝酒，孟茗倒是越来越能喝。柯然未接受副主任程有光介绍的对象，他倒是自在得很，谁的队伍也未站进去，只是评助理工程师比孟茗迟了一年。
俞洁英也要结婚了，柯然无意中促成了她和室里小徐的婚姻。小徐比柯然早几年分到七室工作，云南山区里走出来的，家里需他帮衬，其貌不扬的外表又添了几分找对象的困难。一天，俞洁英来找柯然，柯然恰好有事出去了，小徐接待了她。两人聊得挺投机，一来二去，渐渐熟络起来。柯然后来看见俞洁英再到室里来也不紧张了，还鼓励小徐去追俞洁英。半年不到，两人已你侬我侬。小徐跟副主任程有光从前走得近一些，这一年似乎又与吴新华更亲密。像柯然这种跟那个领导也沾不上边的，室里还真找不到几个人。
柯然总是早早回到寝室坐在电脑前做自己喜欢的事，孟茗自然下班后很少见面，偶尔跟霍和鹤几个老乡见见。一起分来的同事和老乡大都谈恋爱了，连老方都替他着急，柯然倒不十分着急。
那天，柯然去找和鹤，在和鹤住的单身宿舍楼的电梯里碰见了两个姑娘，一高一矮，个子矮那个姑娘声音很好听。柯然不禁回望了一眼，圆圆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姑娘也看了他一眼。柯然向和鹤打听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姑娘。和鹤说：“不认识，打听到了就赶紧追。”
“这太冒失了吧，都不认识。”柯然有些兴奋道。
“喜欢就追，別让自己后悔。”和鹤笑道。
和鹤很快打听到姑娘在所里广播电视台工作，父母也是所里的职工。住在不远的女生单身楼。在和鹤的鼓励下，柯然查到那姑娘单位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接通后，柯然将准备好的话一古脑儿说下去，没想到，姑娘居然同意见面。
所里电影院门前，柯然心潮激荡地等着一面之缘的姑娘，他不确定她真的会来，她却于他先来了。柯然一眼就看见那姑娘，另一姑娘陪着，正是那天在电梯里碰见的高个姑娘。
一来二往，柯然便同小顾交往起来。柯然不时到女生单身楼找小顾，小顾也会来找柯然。柯然着实感到与小顾交往比小楚轻松多了，小顾灵动的眼晴、银铃的笑声让柯然觉得恋爱真是人生最美的事。一个周末，老方见柯然未出去，笑道：“你也应该去岳丈家拜访一下，别跟上次一样，要讨老丈人喜欢。”
“才认识一个多月，太早了吧，小顾也没让我去她家。”柯然道。
“你自己提出来，要得到父母肯定才容易成功，小子。”
柯然总觉得时机还未成熟，再等等看。孟茗告诉柯然要到老丈人家帮着做事情，嘴巴要甜，丈人，尤其是丈母娘，这关一定得打通。柯然在人情世故上煞是头疼，家里都是母亲帮着打理，他是一概不管的，但一想到小顾那双总是喜欢睁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即使刀山也得上。向小顾打听地址，小顾说她父母搬了新房，刚装修好。柯然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周未那天，柯然起了个早，在阳光中看着自己的影子忽而左忽而右，遂踩着那影子，按小顾告诉他的地址到了五区，准备给她父母的新房打扫卫生。电话中问小顾详细地址，听不到一丝喜悦，半响方道：“不用、不用，不用去。”
柯然以为是小顾客气，还要继续问，小顾却又说到了其他事，柯然也未在意，忙说：“我已在五区门口了。”
小顾却吞吞吐吐地说她家没住在哪。柯然忙问：“哪里？”小顾勉强说在三区，让他不用去了。柯然恍然，三区住的大都是所里普通老百姓，五区住的不是领导干部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从那后，柯然再不提去小顾家的事，小顾也未邀请过。
柯然打听到小顾的父母是所里的工人，只小顾一个女儿，能住到五区也只能寄托在小顾身上，自然是反对与柯然的交往。柯然不知道她们家这样反对，还是一如既往找小顾，却明显感到小顾比以前对他冷淡多了。一次，小顾说她喜欢一双皮鞋，柯然说要买给她，小顾又说不要了。又一次说喜欢一件衣服，柯然又说要去买，临到出门时，小顾又说不要了。柯然着实感到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又一段时间，小顾才说她母亲不同意，母亲有病，乳腺癌。
2
老方说柯然太老实，小顾不让你去就真不去了，你走到门口，还会把你赶出去不成。再说她妈现在有病，不正好可去探望嘛，脸皮得厚点，才找得到媳妇。柯然在老方的建议下，买了礼物去市里医院探望小顾母亲。他听从老方的建议，没有告诉小顾，而是事先打听好住院地址悄悄去。到了病房却未见到人，医院工作人员说刚转院，转到西安，小顾母亲是西安人，小顾也去了西安。
柯然真想把那堆沉甸甸的礼物扔到垃圾堆里，连同那颗沉甸甸的心。原本踩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此刻变得无比沉重。柯然与小顾已有一个多月未见面了，他懊恼着为什么不早点来探望她母亲。他总是找不到小顾，不知是真找不到还是自己没有用心，寝室找不到、电话不接，偶尔接通电话，总说忙。柯然知道希望渺茫，却依然想看到小顾的大眼睛。那些礼物都是老方建议的，把这些东西送给老方，自己再买点好带的礼物到西安去，柯然为这个突然产生的想法激动起来。他买了一根金项链，旋即向单位请假，买了翌日去西安的车票。柯然恍惚看到小顾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自己，因为他的千里迢迢；看到小顾妈妈也微笑接纳自己，因为那根闪闪发光的项链。一天一夜的火车，柯然几乎没合眼。
一下车，柯然便给小顾打电话，自己也能听到声音的颤抖。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方听到小顾嘶哑低沉的声音：“不用来了，我妈走了。”柯然拿着电话的手僵硬了不知再说什么，等他想到说我来看看你，对方已放下电话。再打，不接；继续打，还是不接。柯然把金项链连同盒af子狠狠扔在地上，抬起要踹的脚又徐徐放下，一个月的工资呀，轻轻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回来后便将项链压入箱底。
3
柯然向孟茗诉苦，以为也算是“同情兄”，孟茗拍着他的肩笑道：“每个鸟儿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窝。”
柯然问：“那你还想原来那个吗？”
“早丢到乌拉国了。”孟茗微笑中带着一丝嘲弄的神情，不知在嘲弄自己还是别人。这个一年前沉浸在天都要塌下来失恋痛苦中的男人此刻简直像谈一件完全与已不相干的事。
“去他妈的。”柯然甩了下两个月未理的头发，想着赶紧理个发，把这些霉运都理掉。吴新华好不容易申请到一个大项目，对柯然又开始称兄道弟。柯然原本想调出吴新华这个室，有了这个项目也就暂时留下来，吴新华吃肉总要给他喝点汤吧。
柯然简直要以办公室为家了，每天回到宿舍差不多九点以后，翌日总不能按时上班。吴新华特批他可以早上九点以后到，所里是八点上班。柯然连九点也赶不上，虽说有吴新华的特批，程有光却不买账。
年底，所里考评，室里按所里规定实行末位淘汰制。先是领导给员工打分，然后员工之间互相打扮，按平均分数分出个三六九等，与年终奖挂钩。考评结果，柯然是室里倒数第一。柯然立即找到吴新华，吴新华说他给的分数蛮高的，其他室领导就难说了。柯然想到程有光找他谈过话，批评他上班总迟到。柯然申辩说自己总加班。程有光说不能以加班为借口，组织纪律性太差。柯然怒气冲冲找到程有光，程有光说这是大家打分的结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着程有光胖脸上那一张一合的嘴，柯然真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年终奖金发下来，柯然依然是室里最少的。柯然又去找吴新华。吴新华说他也没办法，已尽力为柯然争取了，这是上面领导的决定。他和孟茗干一样的活，孟茗却比他奖金高出许多，柯然不好说出孟茗，只得说室里其他人。吴新华露出为难的表情道：“我一直在为你争取，上面领导说，你排名已是最后奖金怎么能比前面的人拿的多，还批评我没有原则。”旋即拍着柯然的肩又道：“兄弟，好好干，明年我争取再申请一个项目，奖金少不了你的。”
七室除了孟茗，柯然没有可讲真话的同事，现在连孟茗也不能讲了。分到远光所四年，在七室待了两年，今天，算是看清了吴新华、程有光正副两个主任的真面目、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不比孟茗，有个老丈人撑着。遂想到母亲的来信，让他找个当官的女儿。临到退休才评上小学高级职称的母亲真是肺腑之言呀！一起从浙大分到远光所的同学也只有自己还单着。柯然实在不想回到冰冷的宿舍，遂去找在分到六分所的和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