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吾父

        人有时候不能畏惧触碰生活中真实的痛苦与悲伤。

去年的今日，爸爸突然地走了，猝不及防。他弥留之际，我在海南，不知道临来之前辞行的那个周五晚上，竟是诀别。

      今天是他老人家的祭日，默默的祈祷他在天堂里一切安好。没有中年丧偶之不幸，没有儿子疾病缠身之忧虑，没有老年孤苦之寂寞。

我和姐姐是孝敬他的。他的生活起居和环境，是村里人很羡慕的，没有让他在物质生活和遭遇疾病时受穷为难。而我和姐姐从他第一次腰间盘突出住院开始，和他一样倍受疾病的煎熬。到最近这六七年，每到寒冷季节，我和姐姐就提心吊胆，虽然每年春秋两季的预防性输液治疗，但因常年的高血压，加之他自控能力弱，胃穿孔手术留下后遗症，白天站立状态，下腹部凸现一个大包，像怀孕的妇女挺着大肚子，总担心稍不留意会被弄破了。连续几年冬季住院治疗，有时候看着他身上插着的管子、针头，心揪一样。姐说:爸真够坚强的，不叫一声疼！我和姐两家轮流伺候，人手少，排班时不得不把任政和邓超安排上。我们都静心守护。治疗的医生和护士，同病房的患者及家属，都说他老人家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而姐和我，心里的苦楚我们俩清楚。爸担心他的儿子，还时不时探问贾奇的身体状况。有时候他问我，我会不耐烦地抢白：＂顾住自己就行了，你知道他咋样了还能咋着＂。

        我又是不孝顺的女儿。爸不太讲求个人卫生，尤其是继母过门之后。给他买的衣服不少，他换穿的不勤。他总说，人老了还讲究个啥，能吃能喝木病就好了！时间久了，我也总拿这一点数落他，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和姐姐想想，别人见你这样子，会怎么看我和姐呢！爸和我说心里话总是说不到一块去，话也越来越少，我除了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需要什么之类的话外，想不到那些话能让他感到很安慰。爸对我说的也只是各地新闻，政治形势等国家大事，偶尔会叮嘱我注意身体。在他胃病手术恢复健康后，我提议带他去北京，他不去，说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现在有电视了，哪儿都能看到，花那些闲钱不值得！后来我也怕一路上麻烦且担心万一突发病情，心就怯了，放弃了带他去北京城旅游的念头。现在想来，除了带他去过洛阳、开封外，出省的地方一个都没有。还没有带婆婆去的地方多，去得远。他没有做过飞机，也没有看过大海，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感到遗憾，而我现在想起来却遗憾终身。爸其实也没有享过多少福。我家2007通暖气，十年间他住的天数不到半月，因为婆婆住我家，他不去住，总感觉住女儿家不气势。去年，强行把他的衣服什么搬到我那里，没几天他和我呕气，说什么都要离开我家，气得我哭着向姐姐诉苦。现在回想起来，对他老人家谁什么卫生之类的话呢，真懊恼自己口无遮拦，任性急躁，总认为只要真心对他好就是孝顺，殊不知，不顺耳的话让老爸很无奈也很无助，那次也很伤心吧？！

        离开我家之后，白天大部分时间是姐姐照看他，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夜晚我们俩轮流住他那里，后来一直是姐姐和姐夫陪伴他老人家。我也生气地半月多之后才去看他。那天他自己在家，我开了门，他在床上躺着，我们俩见了面，眼都湿了，他看我流泪，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单位里有难办的麻烦事。我说，木事，就是想你了！我们俩都怔怔地端看着对方，心一下子就舒朗了。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可我和爸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深情话语和温馨难忘的记忆。唯一铭心刻骨的美好记忆，确切地说是唤醒我们俩共同美好记忆的场景，还是母亲在世时，年幼的我们和父母围坐一起剥玉米，父亲为了增加劳动的快乐和考验我们的智力，总出一些妙趣横生的谜语和文字题目，让我们在劳动的同时感到很快乐。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蒙示，那次我和老公儿子一起去探望爸爸，说起小时候的事，爸很幸福，我提及谜语之事，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而我怕忘记了，随手无意地记录下来。在手机的备忘录里，时间:2016年1月18日，下午6:09。再次记录文中，以备灵魂相通。

（一）一溜（六）三颗树，十个牲口拴，一棵树上拴几个牛。

（二）三个星期日。打一个字。

（三）一字四十八根头，一坑死水无处流。打一个字。

（四）十四人抬一人，抬到大堂见大人，大人一见哈哈笑，没有见过这个人。打一繁体字

（五）一点周瑜不良，三战吕布关张，口骂曹贼无礼，十一万精兵难当，刘备四川坐定，八方人民安康。打一繁体字

（六）下雨淋湿影背墙，诸葛无计找周郎，曹营跑出白龙马，曹操亲自上战场。每句各打一种调味品

（七）日出西来往东落，娘娘牵着老龙角，一斗谷子七两米，有病只吃一副药。打清朝四位皇帝的名号

（八）头戴两朵花，夫妻走娘家，住了一月整，骑马转回家。打一字

（九）道士腰里两个蛋，和尚底下一跟筋（巾），本是平常两个字，难倒天下读书人。打一两字词语

文化的传承和爱的牵绊，始终连接这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便阴阳两隔。仅以此文怀念我的父亲。

      泣禀吾父，不孝之女安好！跪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