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岚县

回望岚县

    回望岚县

  金秋十月，和朋友们同游岚县白龙山。碧空如洗，秋色斑斓，心情极爽，自恃体健，一路先行，独自登高远眺，竟又生感叹，此为三十年来三顾岚县。

  第一次来是1987年，还很穷，荒凉的很。第二次是1991年，县城里盖起了不少楼房，人们的服装款式接近大城市了，明显感到他们脸部气色悦目了。但两次都没有人跟我谈起有个白龙山景区。这次来岚县，县城高楼林立，甚至还有公交车。视野内村庄民宅统统换新，当年的旧影荡然无存。还有了新辟的景区白龙山。

  前两次来是工作，这个工作与一个真实的故事有关。这次来是旅游，独立白龙山，俯览旧地，不能不回忆起那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1970年，那个改称为“艰辛探索”的年代。县农业局食堂被盗，丢失五十斤全国粮票，是桩大案，县革委非常重视，决心破案。专案人员把怀疑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姓徐，江苏人，刚从北京林学院毕业分配至此。怀疑他作案的理由是，一，他出身富农，二，他是南方人，吃不惯粗粮，需要全国粮票买细粮，有作案动机。徐在学习班被监禁，他当然不招喊冤，即便专案人员施以酷刑。几天后，徐身亡，现场是用烧红的铁柱（捅火炉，山西人叫火柱）插入咽喉。县革委定性为自杀，称其以自杀抗拒审查，自绝于人民。

    半年之后，真正的案犯在邻县作案被抓获，供出盗粮票一案是其所为。县革委无奈，对徐重新做出结论，否定了徐盗窃冤情，但该文件最后一句是，“徐不能正确对待组织审查，采取自杀，属小资产阶级爱面子思想。”

    故事前部到此结束，故事的后续部分与笔者有关。

    “艰辛的探索”结束后，徐的姐姐到岚县给弟弟祭扫坟墓。县里知情者悄悄告诉她，徐不是自杀，是刑讯逼供打死后，伪造的自杀假现场。徐姐从此上访不止。

    1985年，我在办公室接待了徐姐，她说我记，她哭我也哭。我把这个材料整理出来，交领导批示转到地委，再无回音。

  1986年上级部门来山西检查落实政策工作，汇报会上，我失去冷静，违反纪律，把这个故事捅了上去，得到重视。结果是把当年那个结论推倒重做，去掉了“小资产阶级……”那些屁话。但是关于死因，查无实据，无法确定。我嚷嚷了几句，不管怎么样，残酷打人的凶手总该处理吧？但人微言轻，无人理睬。

  1987年我因另外的工作首赴岚县，交谈中，我提起徐，县里的同志不做应答，而面部表情的不自然却被我看在眼里。

  1991年我再赴岚县，工作之余，忍不住又提起徐。这次的领导是新提的农业科技人员，她认识徐，说那是个好人，除工作外并不多言。至于那个案子，她说知道，打的很惨，但自杀还是他杀，她不清楚，当时她是技术人员，不在专案核心圈。那些专案人员后来有提拔的也有没啥出息的，但没有对此歉疚忏悔的，哪怕说个对不起的都没有。听完，我沉默良久，说了一句粗话，妈的！

  同游朋友们的欢声笑语打断了我的回忆，山谷起风了，呜呜作响，我怎么听着都像是有人在呜咽。

  车离岚县县界，我扭过头，回望了一下。

            2018，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