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短笛

    （一）篼篼和它的孩子们

湖南大山里的夏天，雨渐渐停了。山林枝叶上悬而未坠的雨珠，随山风一吹，滴滴答答穿透枝叶， 密集纷垂如又一场大雨。

志伟正在换湿透的衣服 ，忽听得隐约有咯咯的叫声，他探窗一望，悬盘似的陡峭小石路上，鸡妈妈篼篼领着它的十二只小鸡仔，正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回家来。篼篼走在最前面，时而咯咯咯地召唤着它庞大而骄傲的队伍，时而停下回头看看它的宝宝们是不是都跟上它的脚步，同时清点一下儿女们的数目。

志伟光着身哒哒哒地奔下木梯，只见篼篼已经浑身湿漉漉的，从头到尾的羽衣完全伏貼在身上，偶还有水在滴落，完完全全一个落汤鸡的落魄状。看看它的儿女们，却个个浑身干舒舒的毛绒绒的，发出稚嫩得要萌化似的啾啾声，如小铃铛在风中碰撞。它们愉快的样子，似乎告诉你这次妈妈带着它们长途旅行觅食，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篼篼，你带鸡娃娃们跑哪里去了？到处没找到你们。”像教训自己的孩子一样，志伟蹲下来教育它们：“你的孩子昨天才出生哩，淋了大雨会感冒生病的，你当妈的知不知道？”他一边用毛巾给它擦干羽毛，一边给它讲道理：“还有，你带孩子跑远了，毒蛇把你们咬到了怎么办？”

志伟在大山的木屋生活，他养了六只鸡，三条狗，两只猫，还分别给它们取了一个温暖的名字。常常是他一声令下，各就各位，听从安排，相当守规矩。

但今天，篼篼当妈妈第二天就犯错了。

咯咯咯……篼篼红着脸，羞愧似的垂着头，支起耳朵：明白了。

叽叽叽……小鸡仔们围在妈妈身边，随声附和：晓得了。

    （二）梧桐叶不哭了

小雨点跟着妈妈出门了。她撑着一把小花伞。

大雨收住了脚，却不小心把一片梧桐叶给蹬了一下。金黄色的桐叶猝不及防地脱离了枝丫，一飘一摇地落下来，忑一下落在离小雨点视线约一百米前方，趴到了冰冷坚硬的水泥路上。

当小雨点突然看到金黄的叶子从高大的梧桐树上轻轻飘落的时候，就像一只金黄色的蝴蝶从绿叶丛里向她飞来，她欢欣得想跑过去跟叶子一起飞舞。

一个男子正从小雨点对面昂首挺胸大踏步而来，一脚踏在了金色黄的桐叶上，听得到梧桐叶发出微弱的挣扎之声；紧接着，男子身后来了一只全身黑色的金毛狗，主人长长的牵绳套在脖子上让它不舒服，它四蹄急奔一样跑起来，梧桐叶被遭遇第二次踩踏，痛得四周溅起细濛濛的水雾。

小雨点奔过去，蹲下看那片树叶：它居然还没有碎裂？

她把金黄色桐叶从湿糟糟的地面轻轻捡起来细细打量：鞋印与蹄印交印在一起，像人的脸上落下巴掌大的指痕，散发着叶脉与尘土和雨水混合的气息。

“小雨点儿，你捡啥东西？那么脏的。” 妈妈在后面喊住她：“丟了，你看，脏水滴到裙子上了。”

没错， 小雨点洁白的裙子上滴有水渍的污迹，但桐叶原本是很干净的叶子呀。

“妈妈，你没看见树叶被踩痛了在叫唤吗？你没看见它哭得多伤心吗？”小雨点一边对着妈妈发泄着不满情绪，一边心疼地把金黄的桐叶轻轻地放到了碧绿的草丛间：“这下再没人能踩到你了，我的小可怜…”

            （三）水之恋

祖孙三代一同在湿地公园游玩。茫茫的芭茅花把整个湿地湖泊护卫起来，雨后的湖风送来漫漫悠悠的清凉。鸟儿成群结队从头顶飞过，空灵之声从让人恍入辽阔的荒野。

父子俩并肩漫步，小孙儿走在最前面。小男孩五岁，结结实实的身体，圆嘟嘟的脸蛋，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帽搭在后背，整个样子窥现出他长大后的英气来。

一个雨后积淀的水氹挡住了小男孩的路，他停下来，回望爸爸和爷爷，没说话，毅然果敢地前后脚踩进了水氹里，水深没过了小男孩穿着凉鞋的脚踝。一旦与水的亲密接触，小男孩就有一种无拘无束的舒畅感。他开心得在水氹里双脚使劲蹦哒，水花四溅得满脸都是。父子俩见状并没有大惊小怪地阻止，却以一种欣赏的眼光默不作声地望着小男孩在水里戏耍。他们蹲下来，跟男孩互动起来：

问：“壮壮，这像不像海？”

答：“像海，可是，又不像海。”

问：“为啥这样说呢？”

答：“都有水啊。海是蓝色的，可这水没有颜色。海是那么大那么大，这那么小那么小”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双手伸进水里。他想把整个身子都泡进水氹里，就像游泳池游泳一样。可这水氹容不下他的身子，歪扭得像个刚下水的笨拙小鸭子。

父子俩都笑起来。

“小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样子，看到牛浑氹都想跳进去当游泳池。”老父亲对儿子说。

“听到没有？壮壮，你爷爷说这是牛浑氹哩。”儿子哈哈大笑：“那时候溪沟就是游泳池，连鱼塘稻田都是。”

父子俩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聊到了乡村，聊到了城市，聊到了如今的日子。“可惜，我没当成游泳运动员，却做了律师。”儿子感慨：“其实在乡村适合孩子玩耍的地方太多。乡村才是天然的游乐园，生动的教材。现在的娃娃，哪体验得到大自然的乐趣？踩一个水氹氹都觉得好耍得很。”

给小男孩换衣裤的时候问他：“壮壮，水氹好不好玩？”

壮壮不答话，刚换了衣服，一只脚立刻又想往水氹里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