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呼啸山庄》（5）
（承接上文：希斯克里夫的爱和恨）
重读《呼啸山庄》之前，老实说，我的记忆里只有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的爱。觉得那是一场轰轰烈烈，甚至歇斯底里的爱。后半部分的报复，有记忆，但是记忆不深刻，只记得希斯克利夫报复了他的“敌人”，折磨了他的“敌人的后代”，而且觉得，对于整个小说来说，复仇部分没有意义。
这次重读，我才认识到，对于《呼啸山庄》而言，复仇也是它的重点，它不只是复仇，不是《基督山伯爵》那种为了复仇而表现的复仇，它更是对前文内容的加深：作者的本意是以复仇为表象，从爱的反面，更深入地刻画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的无尽思念。
1）非真实的爱
小说明确告诉读者，希斯克利夫自从进入呼啸山庄，总共只离开过一次；而那一次的离开，导火索是他听到了凯瑟琳说的几句赞美林顿，并表示渴望嫁给林顿的话：
“And he will be rich, and I shall like to be the greatest woman of the neighbourhood, and I shall be proud of having such a husband."
...
"I love the ground under his feet, and the air over his head, and everything he touches, and every word he says. I love all his looks, and all his actions, and him entirely and altogether...
（“他会有钱，我愿意做附近最了不起的女人，我会为有这么一个丈夫而骄傲。”
......
“我爱他脚下的地，他头上的天，他所碰过的每一样东西，以及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我爱他所有的表情和所有的动作，还有整个的完完全全的他。好了吧！”)
由凯瑟琳的话读者可以判断，作为女主人公，她是个见异思迁者，爱慕虚荣者。对于一直爱着她的希斯克利夫来说，凯瑟琳就是个叛徒，一个对爱无法保持忠贞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作为受伤者，希斯克利夫心里应该装满恨，并且在以后的岁月里，再也不愿遇到她。
然而，小说不是这样表现的。在艾米莉的笔下，希斯克利夫不仅又回到了呼啸山庄，而且还一而再地去拜访早已结婚的凯瑟琳，并目中无人地表演着自己对凯瑟琳的赤诚。
我认为，希斯克利夫在画眉山庄的表现根本就不像一个在感情上深受重伤的人。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充满野性的男人，如果希斯克利夫重回呼啸山庄，他应该带一个比凯瑟琳更漂亮、更年轻、更贤惠的女人，让凯瑟琳看到自己失去她依然可以很幸福地活着，从而达到对背叛者的报复。
或者，作为一个真正爱凯瑟琳的男人，在明知道她已经出嫁，并且衣食无忧，夫妻和睦的情况下，希斯克利夫应该选择远远地祝福她，祝福她过得幸福，而不是不顾一切地闯入她的生活，把本来宁静的画眉山庄闹腾得鸡飞狗跳。
- 不合情理的恨
小说情节到希斯克利夫重返呼啸山庄之后开始脱离生活现实，脱离人类正常的心理变化模式，只服务于作者自己的情节设计。
为了表现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的爱异常深厚，在描写完凯瑟琳去世以后，作者安排了林顿接回外甥，然后外甥又被希斯克利夫夺走的情节。
根据小说描写，读者早已知道，林顿的外甥就是希斯克利夫的亲生儿子。但在对待亲生儿子的态度上，希斯克利夫给予的与其说是父爱，不如说是非人性的虐待，以至于他那可怜的，已经失去母爱的儿子，在他面前只能战战兢兢地生活，甚至成为他夺取画眉山庄的最有力工具。
如果说，希斯克利夫对儿子的虐待多少还带有对娶了凯瑟琳的林顿家族的报复的话，那么，更离奇的是，他在面对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凯西的时候，同样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怜悯。这就非常不合乎伦理和人类应该有的心理模式了。
有评论家说，作者通过希斯克利夫的暴虐，表现了他因为在情感上受了巨大的创伤，造成了爱的无能，以至于无法再爱自己的儿子和凯瑟琳的女儿。
这种说法站不住脚。如果说希斯克利夫经过情感打击之后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那么，在凯瑟琳去世前，他闯进凯瑟琳的卧室和凯瑟琳紧紧拥抱，那不是爱，那是什么？
再则，在小说后面的内容里，希斯克利夫竟然一边表现着恨，一边又要求死后把自己埋在凯瑟琳旁边，这难道不是爱，而是恨？
小说情节设计得很好，并且刻意从爱的反面表现了爱的彻底和爱的深刻。但不容置疑的是，这种情节脱离了现实，只能是作者的一厢情愿；其结果是读者看后没什么印象，甚至感觉作者在把情节进一步推向高潮方面已经无能为力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