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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

2025-05-22  本文已影响0人  我非郑和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妈,秀贞是一个疯子!”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本书跑进厨房,对正在洗碗的妈妈说。

秀珍,是叔季的老婆。小时候的秀珍本来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她十岁那年连续几天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商只有七八岁。叔季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也叫他三叔。叔季家的穷是远近闻名的,正常人家没有谁愿意将女儿嫁给叔季,那就是一个火坑。在叔季三十岁那年,秀珍的爸爸将二十五岁的秀珍嫁给了叔季,秀珍有了吃饭的地方,而叔季也算成了家。

妈妈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去看着女儿,严肃地说:“巧儿,你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呢?还叫她‘疯子’!很不礼貌!你应该叫她三婶。”

“妈,你在说什么?我才不叫秀贞三婶呢。”一脸吃惊的巧儿瞪着眼睛看着妈妈,说,“小英子才叫她三婶!”

秀珍嫁给叔季后,育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均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大女儿名叫成英,小名小英子。

“你说什么傻话呢?”听了女儿的话,妈妈哭笑不得,曲起食指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小英子是她女儿,应该叫她妈。而你应该叫她三婶,因为她是你叔季三叔的老婆。”

“啊?哈哈哈……”听了妈妈的话,小女孩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这是初夏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经小玻璃茶几的折射在墙上映出几点光晕。阳台上,一位老妇人坐在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她看得很入迷,连有人进到屋里都没察觉。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妈,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刚进门的中年女子微笑着问老妇人。

“哟!巧儿回来了。”老妇人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你还记得秀贞吗?”

“记得,叔季三婶嘛。”巧儿拉过一个凳子坐在老妇人身边。

“不是她。我说的是你小时候和我说的那个秀贞。当时我俩不在一个频道,还闹了个笑话哩。”老妇人笑着说。

原来老妇人退休在家,闲得无聊,跟着两个老姐妹在简书上写文章。最近三人还参加了一个读写营,和简友们一起读《城南旧事》,让老妇人回忆起了与女儿的童年相关的一件趣事。

“王秀贞确实是一个疯子。她常常往跨院里送粥,还说思康在床上睡觉。然而,那两间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老妇人说。

“妈,我现在不觉得秀贞是疯子了。”巧儿拉着老妇人的手,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认真地说,“妈,她不是疯子。疯子会无缘无故地乱打乱砸,大吼大叫,而秀贞呢?秀贞自己都说,她连乱捡东西吃也没有的。”巧儿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老妇人的手,接着道,“妈呀,她是爱得太深,神经错乱,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不,是不愿接受爱已失去的事实,尤其是小桂子刚出生就被遗弃在齐化门城墙根底下的事实。爱,是支撑她生活下去的信念。秀贞一直在说,等小桂子回来后,她要带小桂子去找思康。实际上,秀贞的潜意识里又何尝不是等着思康回来带着她一起去找小桂子呢?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一直没有离开惠安馆。”

“听你这么一说,秀贞确实不是疯子。如果她是疯子,她怎么会给小桂子做衣服呢?还做得大致不差。”老妇人将身体往躺椅上靠了靠,又扭了扭屁股,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我们女人呀,为了孩子,是很坚强的。”

巧儿起身为老妇人倒了一杯水,说:“是呀!妈妈你也很坚强、很勇敢!”


在黔西北的一条不起眼的山沟里,一条清澈甘甜,终年不断流的小溪由西北方向的山上哗啦哗啦、叮咚叮咚地流下来,朝东南方向流去,最终汇入乌江的一条支流中。小溪名为楚河,也不知道这么霸气的名字是何时由何人因何缘由而命的。在小溪的两岸,散布着二三十户人家。在一座东西走向的石桥的连接下,这二三十户人家的群集就合成了一个寨子,寨子因溪而名,是为楚河村。

楚河村地处山谷,东西两个方向都是山。从楚河村往西穿过一片小树林后,沿着满是灌木的山坡缓缓向上约两公里,翻过山垭口,再往西约五公里就到了观音庙。在巧儿兄妹上小学前,她们一家四口就住在观音庙。从楚河村到观音庙这一段七公里的路上只有一个叫堰坝的村子,与观音庙相距三公里。从楚河村往东,在山林中穿行大约四公里就到了乡里。每逢农历的四和九,周围村寨的人都赶到乡里来,大家聚在这里,互通有无,这就是赶集,方言称之为赶场。

那天是农历九月二十九日,又是赶集之日。时间已是晚上七点多,星光下的视线并不佳,目之所及,黑魆魆的一片。一道昏黄手电光一晃一晃地从楚河沟向西而来,随着凹凸不平的路面起起伏伏,朝着山垭口匆匆而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还在赶路呢?

“咳!咳咳!”一道女声在这安静的山路上突然响起,惊飞了一只不知名的鸟。那只鸟扑棱着翅膀朝空中飞去,大概它以为又是扛着土铳的猎人来了。它这一扑棱响也吓了正闷着头赶路的双菊一跳。

双菊上午出发去赶集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双菊的丈夫陆华年初就去省城打工了,要过年时才回来。那天早上,双菊给两个孩子做好饭,背着一背篓辣椒去赶集。路过成叔季家屋后时,她对叔季的妈妈说:“幺娘,我去街上卖辣椒,回来可能会晚,辛苦你晚点去我家看看两个娃。”

“好。你赶紧去嘛,早去早回。你胆子小不敢走夜路,你看天晚了就别赶回来了,去淑碧家住一晚,孙儿孙女我晚点去接到我家来。”幺娘爽快地应道。

等双菊到乡里的时候,都已经快散场了。好不容易卖完辣椒,太阳已经快下山,她又将一瓶药酒给住在街东面两公里的三妹送去,然后便往家赶。

刚从楚河村西边的小树林穿出来,双菊抬头朝垭口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位于垭口上左边的凉亭和右边的神庙。亭子倒没什么,四根柱子架着一个尖顶,但想到神庙里那三尊面容狰狞的神像,双菊的腿肚子都在发抖。再看看左右两边,山的轮廓在双菊的眼里就像一个仰面朝天的鬼怪大大地张着的大嘴,脚下的毛马路就处在鬼怪的舌头上。双菊赶紧加快步伐向山垭口走去,她要赶在鬼怪合嘴之前走出这段阴暗的路,走到垭口上,就能看到堰坝村的灯火了。

为了给自己壮胆,双菊用力干咳几声,却没想到惊飞了一只鸟,吓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急跳,还出了一身冷汗。

双菊将左手的拇指按在中指上,其余三根手指头自然弯曲,掐了一个兰花指,又将兰花指紧紧贴在胸口处。果然如娘家二哥所说,双菊感觉自己的心跳也缓了下来,慢慢地平静下来。

“眼不见为净。你只管盯着脚下的路,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胡思乱想。你就想马上就到家,妈妈已经烧好了一大桌子饭菜。”双菊想起小时候和二哥在黄昏时路过山神庙,二哥就这么劝着自己走过去的。

双菊一路上都在想着家里的两个正在翘首以望的孩子。就这样,她翻过垭口,穿过堰坎村,绕出郑家湾。两个小时后,双菊的眼里看到了两百多米外的成书季家窗户上映着的昏暗的煤油灯光,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舒了一口气,双菊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凉飕飕的,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幺娘——”双菊大喊了一声。

“汪——汪汪——”最先回应双菊的,是成书季家的大黄狗,大黄狗一边叫一边朝着双菊奔去。

“狗——你乱叫什么!滚回来。”双菊听出来那是幺娘的声音,也看到了一束明晃晃的灯光朝着自己而来,那是成叔季的矿灯,充硫酸的。

夜里不确定人的身份时不能随便叫他人的名字。这是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双菊知道幺娘一边走过来一边骂狗,其实是在向自己确认身份呢。

“幺娘,是我,双菊!”双菊大声说。

“是!是双菊的声音。”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哎,幺爸也来了啊!”说话间,双菊已经看到了对面的两个老人。

“妈的!老子不是叫你别走夜路吗?”看着满头是冷汗的双菊,幺娘骂道。

直到她们走进成叔季家,大黄狗还在两百多米外“汪汪汪”地大叫。


“我记得那条路很冷清的。从堰坝村出来,直到到家,都是羊肠小道,尤其是郑家湾那一段,路边上还有几座老坟,很少有人敢独自一个人走的。妈,我真佩服你!你是怎么敢一个人走的?”巧儿问。

“心中有念想,身上有力量。”双菊接过巧儿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严格上来说,那次算是我第二次一个人走夜路,只是上一次啊……哈哈,每每想起,我都想骂你爸。”

巧儿听到这里面竟然还有爸爸的故事,顿时来了兴致,要妈妈讲来听听。

那年,村里有个老人去世,双菊与几个妇女一起相帮着厨子烧饭。在老人上山的那天,三四点就要开始煮饭。

半夜里的山村完全笼罩在夜色中,整个世界像一张黑色的幕布,伸手不见五指,也静得落针可闻。胆小的双菊从来本想让陆华送她去,但家中有两个孩子,陆华必须留在家里。双菊想来想去,让陆华站在离家七八十米的那道土坎上,看着她去。想着后面有一盏煤油灯和一双眼睛为自己护行,双菊觉得自己手里那一点灯芯上的光照得路好亮好亮,那一路她走得很安稳。只是后来,陆华告诉她,在她转过第一个弯的时候,他就回屋睡觉了。

“我爸怎么这么过分的。”巧儿听了后,无奈地笑着说。

“巧儿,你说你爸是怎样的一个人?”双菊看着女儿,认真地问。

巧儿想了一下,说:“我爸,脾气有点暴躁,爱说教。”

“咔嚓!”房门打开,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哥,你来了。”巧儿朝男子招招手,说,“妈妈刚才问我爸爸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说呢?”

“爸爸,是一个爱说教,脾气有点暴躁的人。”山娃子走过来坐在双菊的另一边,说。


山娃子上学前班时,陆华就教他识字、数数,认识拼音,学习十以内加减法。陆华买来口诀表贴在墙上,要求山娃子天天读,背诵。小山娃读了好多天,都背不下来,陆华紧盯了几天后,山娃子还是只会读不会背,陆华狠狠地打了他的屁股。后来,陆华经过观察发现山娃子之所以不会背,主要原因是他的注意力都被口诀表上的精美图案吸引了。陆华就把那张口诀表揭了下来,不顾山娃子的哭求,用剪刀给剪成了碎片。然后又贴了一张纯表格式的。在陆华将近一个星期的紧抓下,山娃子将口诀表背得滚瓜烂熟。

巧儿的识字能力较山娃子弱,不过在陆华的高压督促以及受当时已上三年级的哥哥的影响,她也识得了不少字,与山娃子相比较,巧儿的口诀表背得更快,只是拼音的拼读比较难,音节相碰的感觉她怎么也找不到。为此,陆华买了好几套拼音拼读的卡片,每一套上面都有不同的精美的图案,巧儿都很喜欢。陆华用了最笨的办法,他带着巧儿一张一张地拼读,力求巧儿通过熟读先死记后领会,当巧儿学会了一张,他就将其放在一旁。每天学习两张,三天一次检查巩固,如果发现巧儿连续两次不会,他就将那张卡片扔掉,直到巧儿会了,才将卡片交给她自己保管。

山娃子和巧儿在上学前都已经打牢了基础,入学后学得很轻松,他们家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辅导作业而闹得鸡飞狗跳的情况,因为山娃子和巧儿的作业基本上不用辅导。

当然,偶尔的争论还是有的。令山娃子印象最深的是关于他的体育成绩。山娃子不像巧儿那样天生运动细胞强不说,还不愿意吃苦。陆华只要有空,每个周末都要带山娃子去跑步,但他总是跑几步就喊累,有时候临出发了就说腿疼腿酸跑不动。

“你这样一点苦都不愿意吃,你中考的时候体育怎么拿分?”陆华指着山娃子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你现在不吃学习上的苦,将来你就只能吃生活上的苦。”

陆华每次都对山娃子讲这套大道理,山娃子耳朵都听起茧了。每每这时候,他就说:“行行行,我去,我去好了吧?烦死了!”

“你烦什么烦!我是为你好……”

巧儿喜欢看书,陆华经常给她买。在巧儿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据她自己不完全统计,已看完各种图书、杂志约三百本。巧儿的字写得还很漂亮,陆华要求她每天练字十分钟,起初她兴致很高,后来就兴致缺缺,不愿继续了。

“人不学,要落后。学习,是一件一辈子的事,是需要持之以恒的事。三日不读,口生;三日不写,手生。你一定要有毅力,有恒心,否则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陆华又开始了唐僧似的婆婆妈妈。

“哎哟!又开始说教了!”巧儿的态度让陆华很是上火。

“这就说教了?你这就忍受不了啦?那你现在就去学去!你要有本事,就别给我说教的机会。”

听了儿子女儿对老公的印象,双菊将手里的水杯放到小茶几上,说:“你们的爸爸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他小时候学习不用功,进入社会后只能当苦力,过得很辛苦。所以他对你们很严厉,要求你们努力学习。他给你们订杂志、买图书,有你们自己要求的,有课标上推荐的,也有他个人认为你们早晚会用得上的,关于这一点,大概就是小时候缺什么,长大以后就补什么吧,你们的爸爸小时候就没有读过几本书。世上笨鸟有三种,一种是先飞的,一种是嫌累不飞的。第三种最讨厌,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有人说你们的爸爸就是第三种。”

“不是。”巧儿想都没想地说。

“对。爸爸只是要求我们学习要努力,却从来没有要求我们每科都要考满分,他只是给我们定了一个最低标准。爸爸也从来没有要求我们必须上哪所中学,考哪所大学,他只是说能考上哪一所也不错,而且他说的目标也是我们只要努力就能达到的。”山娃子说。

“如果当初爸爸没有那么严格地要求我们,我们恐怕会和英子他们一样,每天日晒雨淋的生活。如今我们也已为人父母,再回想当初我们对爸爸的厌烦,是多么可笑。”巧儿接过话道。

双菊听后,欣慰地笑了,说:“你们的爸爸,并不善于表达爱,他所有的暴躁和说教,都是为了让你们生活得更好,至少不要再吃他那种因为小时候的无知而吃的生活苦。”


双菊将《城南旧事》翻到《冬阳 童年 骆驼队》指着倒数第三自然段,读道:“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读罢,她将书递到山娃子的手里,目光从山娃子的脸上转到巧儿的脸上,又转向窗外,看着即将东山的夕阳,说,“孩子们,所有陈年里的旧事,都是人生中的一段段珍贵的记忆。”

“常回忆,能让不愉快的表象过去。”

“常记忆,能让内心深处的爱永存!”

听了妈妈的话,巧儿兄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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