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

今晚有事要发生

2017-02-25  本文已影响0人  一念默然

今晚有事要发生

        为了训练S的脚力,三个人决定去一次朱家角。灰尘莲花树荫炎夏一路过去,直到冷不丁闯入老镇巷子深处一片艳紫艳紫的花丛为止,他们讶异地停止了脚步。经验告诉他们,这里不可能有这种信号夜来香,今晚有事要发生。稍许商量之后,他们迅速决定天黑之前赶回去看戏。

  匆匆忙忙往市区赶,一路灰尘滚滚,路边水沟沟里的莲花,在尘埃里静静地亭亭玉立。

  如今的华灯都上得早,上海的周末除了更慌乱,其他并无大变化。但那晚,风吹得异常诡异。

       他们七点半前要赶去一个叫点当的剧场。三个人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却被赌在高架上。她心烦意燥,侧脸望远,看见一大块异常妖艳的云,在通篇黑漆漆的夜幕上,绝色地撕开一角,而一栋从未见过的高楼,围着一圈蓝幽幽的小灯泡,像巨大的鬼影子一般矗立在它们前面。

     我们这是在上海吗?
       她不禁大叫一声。S细声提醒她:每年的大舞会快到了,并不只是今晚,近期每晚都会这样。
       哦,几乎要忘了。她默然了,再侧脸去看,那片绝色的云变形成一条血沟,而那从未见过的高楼,不见了。

  差五分钟,七点半。三个人买好了票。
  一男子,穿松垮垮一套衣服,看不懂是什么颜色,从幽暗的树荫下钻出来问道:“你们就是预约的吗?”
  三个人中最高的一个回了他答:“不是。”

  寥寥无几的观众,大片空座位,令人窒息的暗红,血迹般的颜色令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她忍不住喃喃自语:月灵,我来了。

  座位没有号,可随意选择。从第一排,换到第二排,又从最边上,换到最中间。剧场里冷气十足,太棒了,这里把一切都准备得好极了。尽管不需要进入定境,但她必须先把心静下来,才能开始完成她今晚的任务。

  来了,都来了,她在朱家角的时候就确认他们都来了。而今晚前来看戏的十来个观众,除了埋怨特别冷的空调之外,对一切都浑然不觉。

  开场时间早过了。舞台上死一般没有动静。零星的观众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右前方的黑幕,从上到下,忽悠忽悠开始了细微的飘动,没有人注意那边,黑幕后面即将发生什么。

  离演出开始的时间一共过去了17分钟。黑幕后面的剧情准时结束。不出所料,时间刚刚好!他们的每次行动都不会有半秒的差错。
       盘腿坐的姿势是很舒服的,她起先没有清点今晚看戏的总人数。那件事,它的发生是必然的,与她无关,她只需要负责"旁观"。
  第17分零一秒,演出开始。从漆黑一片,到一道追光,个子不高,身材一般的男演员上场了。
     追光下的男演员开口喊道:“序幕!”
  没有人会阻止他今晚的演出。要是他自己忽然罢演了,黑幕后发生的情节也就不会进行。这些都是不确定之中的确定。对黑幕后发生的事,没有人会知道,除了她,当然,那些其他时空里的异类,比如那些本来就住在剧场里的鬼,他们会看见。不过,他们见多了,对其也就不感兴趣了。

  当听完第一句台词:“序幕”,那种最后的呐喊和黏稠的预感从地下涌起,她就知道,整个剧就此结束了,今晚入她眼的演出,到此为止。

     但是,另一个舞台,另一个空间,黑幕飘动里暗藏的诡异,却顺畅地无限地扩大,扩大,直到无穷。

  一个星期之后,她看见一只蜥蜴,在海底吃完一条鱼后爬上沙滩。这件事,却是她完全没有预见到的。因为开场的当时,她就被牵引在了开幕前幽幽飘动的黑幕里。一直到最后,演出结束之前,她才大约摸目测过,那晚300多个座位,起先21个观众,不久中途少了两个人,两个女生,一个是从进口出去的。而另一个,总之,她不见了。
  19个观众貌似礼貌地坐到剧终,其中包括他们三个。120元一张票,她只听了“序幕”,以及“男甲”“男乙”和“某女”。除此,别无其他。
  她在身边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不断扭头,去看貌似空荡荡的身后的世界。没错,后门所有的椅子,排排倒着,没有观众,只有大量鬼在凑热闹,坐的坐,站的站,他们一开始很静,后来很闹。因为演出实在不精彩,三个演员,活生生糟蹋了一个好剧本。观众会装,只会在心里鄙视,但鬼们不需要虚伪,有很多干脆直接上了舞台。
  在从上至下垂挂的铁圈后面,那些铁圈就像是席梦思被撕掉包裹的布和撤掉里面的棉花之后的弹簧。他们中调皮的几个,终于开始对非常不合格的演员进行了戏弄。

  “某女”在背完某段台词之后,返身向后走去,就在铁圈帘后面,她起步爬上共5节台阶时,在第一节,她就被绊倒了。灯光很暗,从头到底都很暗,他们也打了追光,但那分明是偷工减料的亮度,加剧了整个剧的失败。
  “某女”被绊倒了,摔了,她飞快站起来继续爬楼梯,她的双手及时撑地,使她没有摔得很丑。她站起来的时候,紧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放松。只有一点点疼,关键糟糕的是心跳,以及必须假装的镇定。够难为她的,但这是最极起码的,因为她是演员,好歹都是演员。

  她忍不住呵了口气,因为,果然,不出所料。在开场不久,在一塌糊涂的演出之后,她不得不关注到那五节台阶,她想,有70%的肯定,他们,“男甲”“男乙”和“某女”,定有一个今晚会绊倒在那里。

  当然,可以顺便提一下的是,与此同时,另一出戏,那难以言传的剧情,从头顶轻轨轰隆隆的配乐开始,一批批群众演员,千百个陌生人,坐在距离她头顶5米之处的车厢里,偶人似的,一批批来,一批批去。他们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脚底下,那近在咫尺的黑暗长方体里,正在上演着两出戏,一出失败透顶,一出精彩绝伦。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谁也领不到群众演员该有的演出费。反而还自掏腰包支付了交通费,供导演免费使用。也正因为不知道,每个人的演出都无瑕可击。
  那晚的导演,坐在第二排,对被关注的戏心不在焉,对秘密的戏全神贯注。她怎么能不全神贯注呢?一个人能有多少本事?一边看别人的,一边在别人的舞台上偷着上演自己的,一边还得乐此不疲地去欣赏观众,几乎每一个她都不放过。一个普通人,一具普通的肉体,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而她,是被密友附体的魔术师,能把凡人眼里单一的空间,“比较完美”地演绎成三种时空的重叠,她独自欣赏那深度空间里的大戏,分文不花,操作着百千个群众演员,和他们一起,自编自导自演,过足了玩一场大戏的瘾。

  “比较完美”,——是因为,她当晚因得意而附带来的大疏忽。她丝毫没有想到在稍远一些的空中,一群外星人就像她对“两男一女”的戏冷眼旁观一般,对她和她的戏进行了为时90分钟的“鉴赏”。9月2号,当她从朋友家角落的某张过期的报纸上得知他们已经来了时,她感到兴奋地心跳难以抑制,同时她的脸也立即变红了。

  附体离开导演的时候,她软绵绵地站了起来,身边的人还在鼓掌,戏演得一塌糊涂,掌声归掌声,既然礼貌,就得做足礼貌。她鼓掌,虽然她的掌声没有声音,但是她的礼貌比身边所有的人都真诚,因为只有她知道,若没有两男一女的演出,也就没有那夜不能言说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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