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之地(10)
(10)
绍江与项丽的婚礼办得比较简单。
项丽穿着红衣裳入门,项父在床上哼哟着,扛着病疼。绍家门前挂着大红灯笼,门前排着六张方桌拼成的长台子,早上摆着粥缸和咸萝卜条,中午摆着米盆和红苋菜,乡亲们端着自家的碗,免费盛着菜饭,整个村落欢腾起来,像回到了远古时代似的。
村上两个出名的闲游人也来了,就是两年前与绍江项丽一起开凿隧道的青年。他俩夹并不挤的队伍中,互相推搡,身体不断撞击着项丽。与新娘柔软的身子相碰,他们都感到一种快感。
“放自重些!”项丽皱着眉头道,她的声音轻,却很愤怒。
绍江只是恋着项丽,俩人却重来没有像村里其它的恋人一样,在原野有过亲吻和交欢。绍江觉得,项丽就像女神一样神圣。
绍明也被两个青年推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一次竟猛撞在项丽身上。恰好这时,绍母从房内走出,当她看到绍明与项丽有肢体碰撞,也不问缘由,也不阻拦,相反,心里竟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与欣慰感。
项丽紧张地让开身体,桌拼的台子摇晃起来,缸盆滚开的浓粥震颤着,像要倾覆一样。绍江听到街上的喧闹和项丽的叫声,急忙从项父房的屋内跑出,稳住了桌与缸盆。项丽想哭,她对绍江说:“绍江,村上的来客还是你照顾吧!”
她急转身,跑到绍父房间,俩人的事情就这样交换了一下。村民们一来是享用免费的餐饮,二来也是很重要的,是看穿着紧身红旗袍,圆脸艳美似霞的新娘才来。大家懵头懵脑,见新娘躲进房内不出来了,街上发出一阵嘘叫。
晚宴时,村上的头面人物都来喝喜酒了。何村长带头给新人敬酒,田寡妇围着六张方桌,跑前跑后忙着倒酒。项外公很开心,但喝到脸红之后,外公忽觉胸口发闷,有感不适,被人劝着早点回房歇息。绍江与项丽都不能喝酒,席散时,俩新人被灌得醉倒了。
那天的夜很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绍江被人抬上婚前所睡的小屋床。项丽只感眼前金星直冒,天地在旋转。南屋大房间,新布置的婚床,头上有各种梦幻般的气球在飘。暗淡的灯光下,项丽脸色绯红,她倒在婚床上,迷糊间感觉有人侵入了她的身体,这和梦幻中浪漫的场景有些异样。
清晨,当项丽发现倒在身旁还酣睡的人,竟是绍明。她悲愤地哭着跑出绍家。
绍母此时,看着完全发愣的绍江,小儿子好像才从醉酒中苏缓过来,他先在家里旋转,像只无头的山间小蜜蜂一样。项丽就是他的女神啊!绍母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碍,反正都是自己儿子,和谁在一起睡不都一样。
昨晚,田寡妇看着绍江被闲游青年活生生灌醉,她最后离开绍江家时,也看见绍明脱鞋上了婚床,她居然没有阻拦。第二天,村上就传开了:与项丽同房的不是绍江,而是绍明。于是赞誉不断,多好的姑娘,入乡随俗,又懂礼仪。因为在乡村里,只有老大先结婚,下面的兄弟才能跟着再结婚。
绍氏兄弟随着项丽跑出绍家,在村西头大榕树下,三人像被一种魔力吸住,都站住了。绍江与绍明就像两个红眼的公牛,用头互相找着对方的胸口撞击。项丽没有拦阻,蹲在树根下,就是哭泣。
绍江倒下了,鼻孔流着血。
忽然,绍明在村西通向外面的碎石路上奔跑,好像要摆脱这榕树根下,那一种被怪异魔力而吸引的咒语。
绍明只想放弃兄弟间的这场争斗,但他心里并没有打算放弃项丽。项丽柔软的身子,还一直在绍明的想象中,并被他拥抱。
当绍明跑到离村口三里路的丁字路口时,就有一部破旧吉普车,疯狂追逐着准备撞进村的大象。自涟山北侧有一阵子断水后,野象很长时间没有光临这里了。随着两年前,村民们开掘隧道引水成功,自然环境得以恢复,野象就时常光临涟山脚下的这个小村落。它们与人争米玉、争水源。村里有一些汉子,修理好城里报废遗弃的吉普车,开着车疯狂驱逐象王国。在许多世纪里,这原本就属于它们的地盘。
野象在嘶叫,吉普车在追逐,此时,绍明就跟在车后。开车人的背景很熟,就是昨晚参加绍家婚礼的本村俩闲游青年。他们并没有刹车的意思,车轮向着山村急滚。现在,俩人眼中只有象群,没有人类。
忽然,整个象群急转身,朝吉普车冲撞过来。闲游青年看着愤怒的象群,领头的公象獠起白牙,圈起长鼻,正对着车头。吉普车急打方向,漂移着转了个车身,反过来要逃逸。此时,急速旋转的车轮压过绍明的身体。这象群好像知道发生了人命案,慢慢地,又转回山野,悠闲地走了。
那日的天空,变成透明的黄色,遥远北方的风沙第一次袭击涟山北坡,风在山岩壁间打转。日光像模糊发毛并不透明的田黄玉,在山海村的天穹发着暗淡的光。黄色的尘雾碰到北麓的山岩后,缓缓地向四下的原野散开,如同黄色的云雾,笼罩在村褰。院落外的公鸡打着鸣,它们搞不清是日升还是日落。在村道上奔跑的狗犬,在黄雾间看不清人脸,嗅觉好像也失灵了,天下好像只有硫磺的味道,它们胡乱叫喊。
肖疯子这会显得很安静,脸上没有微笑,也没有愤怒,光着膀子、露着肚子,静坐在绍家门口的街对面。
何村长昨天也喝了些喜酒,半醉半醒。他刚出家门,看到黄雾的天空,赶紧跑回宅院。他从每天祈祷的小屋里,找出多年前遗弃的黄历,朗诵研读,想找出一些答案,但始终还困惑着。
村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