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和你的绣花鞋都没有了

蓝色的围挡一夜间竖了起来……

“红玫瑰”这个与郁氏姓氏纠葛许久的二层小楼，终于要拆了。那个与您有连接的最后一个建筑物就要消失了！

抬起头，斑驳阳光下，一张美丽脸庞穿过70多年的光阴，冲我微笑，你扶着窗棂，对着我说：“我想下楼去买双绣花鞋”。

然而，你的这个小愿望她没有同意。那个“喜欢倚在门口”的男子没能帮新媳妇从婆婆那里得到点头。

一个婚姻一个不好的开头，你记了一辈子。

故事要从我小小的时候说起。

从小我就有一个很混乱的问题：那个每到上海必见的妇人，爸爸与她既亲近又客套的人，是谁？为何她好喜欢我而我也好喜欢她？

“奶奶，她是奶奶。”为什么我会比别人多一位奶奶，怯怯的我把问题埋在心里，从没有问出口……直到，回到祖辈们的这座城市工作，从长辈们断断续续的、神神秘秘的讲述中，得知了那是怎样一个故事。

十几岁上，两家人亲上加亲，外甥女走进了郁家长房的大门。长房长子特别喜欢这个美丽、利落的新娘子，不过婆婆好像就不怎么待见这个外甥女了。新婚，一切尚好，勤快能干的你让婆婆暂时找不到什么可以挑剔的。

一切都从孩子出生以后开始。“你只会捧着一把瓜子倚在门前”、“贪玩、懒骨头”……婆婆听见你对丈夫的评价，那可还行，脸上的灰色积了厚厚一层。婆婆认为有家业，自己的儿子愿意在家呆着就呆着，而你却更希望成家的丈夫能立一番业。

渐渐地，矛盾无可避免的产生、积累。

丈夫终于鼓足勇气，跟随父亲离开家乡去往上海，去实现你对他的期许。你也又怀孕了，抚摸着小腹，你想着很快也会去上海，夫妻二人共同创造新的生活。但你不知道一个可怕的流言正渐渐走向你。

“孩子也许不是你们家的哦！”这样的窃窃私语在那个年代、那样一座小城，杀伤力可怕至极，更何况它居然是被婆婆默许下流传的！

你没有如一般故事里的女主一样，选择离开或以死明志，你这个倔强的女子选择了一种更惨烈、更极端的方式——亲手将初生的孩子狠狠地摔向地面。

吓傻的婆婆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儿是将你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家的长房长孙藏了起来，她现在清楚了，你是一个会拼命的人。

被众人拦住的你，疯了一般，娘家的兄弟们也赶来了，可是，任大家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的长子，即使你的娘家在当地颇有势力。

回到娘家，还在做月子的你病了一场。醒来后，你的第一句话是：“我要离婚！”第二句话是：“我也要去上海！”

我们家就这样成为了小城里的八卦话题，难怪后来长辈们对这件事情的描述上总是遮遮掩掩。

时间流转，多年后的上海，在同一座城市里，他知道你也来了，知道了你住哪儿，但是只敢偷偷地在角落里去张望。

就像后来，他送我到你家门口，然后默默地退到马路对面，望着我走进去，望着你走出来。（为什么这一幕深深地印在只有几岁的我的脑海中，很奇怪？）就是没有勇气上前去问声好，就像当初没勇气维护你、保护你、没勇气挽留你一样。

再然后的几十年，你俩貌似没有过交集。

倒是我和爸爸一起去看望你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很享受地吃着你给我做的炸大排、红烧虾，翻看你过去穿旗袍、着绣花鞋的照片，然后我们仨将手叠放在一起，看着那长的一模一样的小手指哈哈大笑……

快乐的时光在你80大寿前夕戛然而止——癌症！

这次，你悄悄地为自己准备了一双绣花鞋、一身旗袍，然后央求我们带着你去拍摄了一组民国风的照片……

他，很快也知道了，平日里总是乐观无忧的老人，无人时愁容满面，悄悄拉着长子问；“她生病啦？”

你走后2年，他也走了，也是癌症。

后来，我常常来到那栋早已在多年前因为一场大火与我们家缘尽的二层小楼，怀念你。风过处，有时会响起在我的婚宴上，你和我说的那句话：“新娘子就是要穿绣花鞋，知道吗，我最喜欢绣花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