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归的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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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快点快点！”涵宝小心翼翼地举着戴着留置针的右手，声音不大，却难掩急切的兴奋催促着我。似乎大点声就会把留置针给吓疼了。

今早9点至晚上6点，医生没有事情安排，于是我和涵宝一起去逛公园。

深圳中心公园位于福田中心区，草坪、绿道、小森林历来是闹市中遗留的绿洲，喧嚣中珍藏的宁静吸引无数人每天来打卡。可今天的人流特少，福田河边依然草木茏葱，鸟语花香，阳光嬉戏于树梢的缝隙，水面波光潋滟。只是不复见6年前记忆中的熙熙攘攘人群。

好在河水依旧清澈，有两个2岁左右的双胞胎坐在水中玩耍，嘻嘻哈哈地打闹，手忙脚乱的爸爸好不容易拽回一个，另一个又逃掉，一不留神，上岸的那一个小家伙像泥鳅一样又溜进了小河里。就这么简单的游戏来回折腾，这么快乐，似乎水里远远比陆地更值得他们流连。

“哈哈！妈妈妈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玩水！”看着俩双胞胎开心的顽皮样儿，涵宝忘了留置针，禁不住也放开了笑声，自由的左手拽着我就往河边拖。我看着孩子的雀跃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他，可是放纵他下水也不行啊，这病都还没有痊愈呢。我略一思索，有了！“涵宝，妈妈带你去河边捞鱼！咱们宝儿这么会捞鱼，一会儿捞好多鱼上来，小弟弟们一定很佩服你！”

涵宝从小就喜欢捞鱼，别的游戏有时候他静不下来，坐不住，可每次捞鱼，他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坚持。“好哒好哒！我都好久没有捞鱼了，涵宝太想捞鱼了！”涵宝开心地蹦跳地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却马上想起自己还是留着针的小患者，刚裂开的小嘴又似弯非弯地闭上了。

我眼角的余光偷偷瞥见他的怪模样，禁不住想笑，孩子的快乐就这么简单！痛就是痛，笑就是笑，分秒转换，毫不违和。我数日来紧绷绷皱巴巴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舒舒展展滑进了清凉的河水里。多日没有的舒心笑容也悄悄回来我脸上了，我蹲下来平视孩子：“涵宝，你来找找钓鱼的工具，妈妈今天听咱涵宝指挥。”

涵宝愣了一刹，笑脸像花开一样绽放了：“妈妈，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有一个笑眯眯的好妈妈！”开心地小屁股一蹲一蹲地踏步，不知道怎么释放情绪才好。我忍不住红了眼圈，我这是有多么疏忽他的感受，这半年来，我以为就我自己扛着，隐忍着的焦虑，谁知竟然连小小的宝贝都在默默地支持我，都在悄悄地陪伴我。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已感知到母亲的情绪变化，我紧紧地抱住他，又轻轻的放开，咬紧下唇，向涵宝保证：“妈妈以后每天都会开心地陪伴涵宝，我保证！”涵宝笨拙地用左手捧着我的脸：“嗯嗯！我们要像水里的小鱼儿一样开心！”

公园里没有小卖部，原来走动的小商贩也没有了，人都去哪儿了呢？没有关系，再不开心，也有开心起来的时候；走散了的人群，也会回来汇聚一起的。涵宝这一刻就像松开了缰绳的小马驹，散开脚丫子蹦跶起来，简直忘了自己还是小患者。小孩子的适应力比较强，左右跑一圈，一看买不到网兜，马上就找河边抓鱼的小朋友。

在一颗大树下，一家三口正在钓鱼，小网兜放在一旁，涵宝马上走上前，向阿姨甜甜的一笑：“阿姨阿姨，我可不可以借用……”陌生的阿姨很爽快地把网兜递给他：“拿去用吧，妹妹这会儿不用。”涵宝羞涩地道了声谢谢，又骄傲地回望我一眼，故作稳重地举着网兜过来。毕竟年纪小，脚下的六亲不认步伐，暴露出他憋不住的得意劲儿。嘿嘿，真好！阳光亮度正好，树梢绿得正好，小风儿吹得正好，河边的人儿多少正好，儿子的年龄也是正好啊！

我一回过头，就见涵宝已经拿到网兜，熟门熟路地开展工作了。他急不可待地爬上河边，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水面一眨不眨，一只水边常见的花脚蚊子在他额头周围来来去去地侦查，他也顾不上赶走，只蹲在大石头上静静地等鱼进兜。专注而严肃，就好像对他来说，网鱼并不仅仅是网鱼，网鱼也是一场比武，是他向小伙伴展示自己力量的重要舞台。

这一家三口也没闲着，妈妈负责穿鱼饵上的钓鱼钩，爸爸负责甩钩钓鱼，宝宝负责把鱼从钩上摘下来放水桶里。不到10分钟就钓了5条小鱼，我仔细一看，鱼饵就是1.5元的鸡肉火腿肠，孩子开心围着装鱼的水桶活蹦乱跳。半个小时后大家都准备收工了，涵宝挑选了三条稍微游起来活泼健壮的小鱼放进水瓶。“谢谢叔叔阿姨和小妹妹，我回去会好好地把小鱼养起来，给它们喂好吃的，长大了生很多鱼宝宝放回河里……”小嘴吧嗒吧嗒地说了很多奇思妙想，原来我的涵宝不知不觉地变得这么开朗爱说话了。看来，放出来的鸟儿就是更会唱歌啊。

回程的路很短，涵宝叽叽喳喳的过程中很快就到家了。谁知道不到2小时，这三条鱼都死了。涵宝瘪着小嘴，有点难过的样子。我若有所思，应该怎么给孩子解释呢？

被选中的小鱼原本是最活泼的，但很难说被选中就是幸运的。世事难料，在成年人是司空见惯的卡顿，在孩子却是黯然神伤的遗憾。没想到三个幸运儿仅仅两小时就命归黄泉，而其余的小鱼回归到大自然却能自由自在地畅游。我还没有想好，涵宝已经自己开口了：“也许，我们应该把这三条小鱼儿也放归河里……”

孩子比我还要直接通透，回想到自己，不就像那条被放归的鱼吗？幸运和不幸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界定？今日的失业或许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短暂的卡顿结束后，将会是新篇流畅的开端。失业让我结束了近半年的焦虑，也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像把我也放归水中。或许，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