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文学

大山耳语

2020-11-26  本文已影响0人  边缘AA

题记——户外六年,得未曾有,心净踊跃。我把深深的敬意献给大山。

                              1

梦境里,一束神秘的七彩祥光时常出现在眼前,我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一步一步地追随着它走向大山深处,时而在空谷里轻盈如鹿地跳跃,时而在山巅上击缶而歌,不知今夕何夕。

大山有莫名的磁力。你问我要去何方,我指着大山的方向。

                            2

本地有两座山脉,一乌山,一梁山,它们是我生命坐标中的两座大山。记得课文《愚公移山》里有“太行、王屋二山……”可我不是愚公,不想移山,我更愿意把大山都装进生命里。

这些年,我的身影在荒野峰峦中起伏变形,我脚步在溪谷沟壑间踩出回音。这山那山,都云深不知处,此山彼山,都是我的“靠山”。

忙忙忙,茫茫茫,遥远的召唤声便从山那头传来:来吧,徒儿,为师等了你五百年……

小时候,大人说,山上住着神仙,或许是真的。

                            3

山水在乎一心,念念都是归处。户外出行最终所向并非为了抵达某处,是为了抵达与山水相通的自心。

窃以为,只有深入大山腹地,穿过溪谷,登上山顶迎风呼吸过,汗水湿透了又风干、风干了又湿透,被荆棘刺伤过,甚至被困绝望过和跌落摔伤过,才能窥见到大山的内在和禀性。蜻蜓点水式的游玩,见到的无非是山的皮相。

                              4

一路向前推进,艰难跋涉。山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高。这里没有人烟,没有信号,除了同行,遇见的只有另一个自己。

头顶碧空,白云悠悠,群峰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到无边无际,时间仿佛被锁在山外。脚板坚定有力地踩在松软的腐叶土里,或叩击在坚硬的山石上,混合着各种植物芳香的山气,从脚底,从身体的每个毛孔强力渗入,清爽,通透。浮躁的心气,慢慢被潜移默化;平时藏在面具底下的狰狞面目,开始舒展——但凡山野,都有清净肉身的功能。

山外有山。远眺连绵群峰,有的像锯齿状一字排开,有的如静默的坐佛错落。都说佛在高处,此言不虚。

山里面,巨石林立,遍布的象形石,千姿百态,鬼斧神工。站在嵯峨耸峙的石崖前,若恐高,难免会心底发虚,腿脚发软。没有退路,必须征服自身的恐惧,才能翻越顶峰,才不会掉队。征服了自身弱点,也就超越了自己。

山巅上,山风猎猎,壮美的景色一览无余。一种死生契阔的豪气和一股雄浑的力量撞击着胸膛,瞬间洞穿了我的存在。我忽而似凌虚高蹈的高人,浩瀚如星空,忽而像筚路蓝缕的臣民,渺小若蝼蚁。

人间天地,敬畏和感恩是一切善良的起点。我用我的虔诚,感恩大山的赐予。

                              5

岁月的长刀,无声地将山体切割,所以有了大大小小的溪谷沟壑。

山磅礴,水灵动。溪谷里的水从山表渗透而来,从山体深处泉涌而来,涓涓细流汇成了谷底欢腾的小溪,汇成了断崖处倾盆而下的飞瀑。清澈甘甜的山泉水,分明是大山流淌的乳汁,而潺潺流水声,仿佛大山隐约的耳语。

溯溪而上,水在石上流。爬满青苔的崖壁,水滴珠帘般坠落,知名和不知名的山花,寂寞而热烈地绽放。我在空谷里第一次邂逅了兰花,那禅定寂静的幽香便牢牢地深刻在脑海里,从此与兰花成了莫逆之交——本来是去远山拾梦,却惊醒了,梦中的你。

溪谷逐渐变窄,幽深层层递进,虚空也随之直逼心底,逼得你忘了自己,忘了尘世。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代文人寄情山水或归隐山林。耳熟能详的诸如苏东坡、李白、王维、谢灵运、陶渊明、杜甫等等等。尽管他们的寄情或归隐大多与个人仕途不得志有关,但他们终究在另一个维度空间——山水自然里,圆满了自己,成就了不朽。我个人比较欣赏王维,他一边不忘上山寻佛问禅,一边不忘上班打卡,可谓雨露均沾。若论归隐最决绝最彻底的,当属北宋的林逋。他终生不仕不娶,隐居孤山,“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成了千古绝唱。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谁没有过身不由己的时候?也许人在山水自然中,才更容易自己与自己达成和解。

穿越途中,少不了取山泉水煮饭烹茶。一样的米,一样菜,用山泉水煮的饭菜,吃起来更香,让人胃口大开;一样的茶叶,用山泉水泡出来的茶汤,更醇,筋疲力竭时,喝上几口,顿时神清气爽,满血复活。我肠胃老毛病,经多年山泉水的滋养后,竟不再兴风作浪。这是我的意外之获,心中窃喜。

其实,饮食不在于高档与精致,山野的粗茶淡饭,最是养人性命。

                              6

曾独自深山露营,是我难得的体验,也是疯狂的举动。

山里的夜,湿气重,四野茫茫一片,孤寂像无形的网将我紧紧包裹。我在帐篷前燃起一堆篝火,为了防蛇虫,也为了壮胆。

不久,一轮明月跃上山头,柔柔的清辉如水银流泻,静静地笼罩山野。山中的月色,格外近人,格外空灵,是我见过的人间最美的月色。

侧耳听山涧流水,抬头独对空山明月,顿觉幽情勃发,人生豪华。我欲举杯邀明月,快来一壶老酒呀!

那一夜,我并没有带酒上山,却醉在山中月色里。

                              7

几乎空巢的小山村,一泓清溪穿村而过,飞流的哗哗声像不老的童谣,飘荡在村子里。叩开村边篱笆围墙的柴门,一位看上去60来岁而实际81岁老伯笑脸相迎。小院子里种着石榴、芭蕉和佛手瓜,四周摆满兰花和药草盆栽。老伯在门前一块石磨上为我们沏茶,老伴在屋内正忙着生火做饭。

老伯一脸笑意,也健谈。他说,子女有的到外面城市打拼,有的搬到县城去,他和老伴因舍不得离开而留守大山,他平日里除了自酿米酒、自制山茶和采收蜂蜜,主要在村后的自己一片山林劳作,不愁吃穿……听着一位81岁耄耋老人云淡风轻地讲述当下自己的劳作,“屋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的感动,涌上心头。

老伯的山林在一处山坳里,梯田式的山坡种植茶树和观音串,林下圈养着山鸡,几只水鸭游弋在水塘上。老伯得意地说,我每天都来这里忙碌。

在我眼里,老伯像一尊山神。

                            8

有人问登山家乔治.马洛里:你为什么喜欢爬山?

他说:因为山就在那里。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喜欢爬山?

我说:因为喜欢,所以喜欢。

我一天天走在衰老的路上,终有爬不了山的一天。我不担心,青山不老,闭门何处不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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